夕阳象一块即将燃尽的炭，把西边的天空烧得通红，也给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枯木林涂上了一层悲壮而凄厉的色彩。幸存的八个人，或坐或站，围在那几具用破布勉强盖住的尸体旁，沉默得象几尊石雕。
空气里那股子血腥味和蜘蛛尸体的腥臭混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脑仁疼。没人说话，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喘息声，还有偶尔压不住的、因为后怕或者伤痛引起的细微啜泣。
这一仗，打得太惨了。来时十几条人命，现在能喘气的就剩下八个，还个个带伤。要不是林凡最后那一下跟吃了药似的爆发，要不是秦锐硬得跟块铁疙瘩一样顶在前面，要不是顾千影拼着命预知危险……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跟地上躺着的那些兄弟姐们一个下场了。
林凡靠在一棵歪脖子枯树上，看着那几具蒙着布的尸体，心里头象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慌。1140的点数在面板上亮得有些刺眼，这玩意儿现在在他眼里，跟沾着血的硬币没啥区别。他攥了攥拳头，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叶知秋蹲在一旁，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慢吞吞地擦着他那双怎么看都暖和不起来的手，镜片后面的眼神没什么波动，但脸色比平时更白了些。
秦锐站在尸体堆旁边，像座沉默的山。他身上的伤口不少，有些深的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丝，混着干掉的黑绿色粘液，看着吓人。但他好象感觉不到疼，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再也不会动弹的同伴，又看向远处那片被夕阳染红的、看不到尽头的废土。
一片死寂中，顾千影动了。
她扶着卡车那被撞瘪的车门，一点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样子比谁都惨，脸白得象张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站都站不稳，好象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但她那双眼睛，在夕阳的馀晖里，却亮得吓人，里面象是烧着两团不肯熄灭的火。
她没看地上那些尸体，也没看身边这些伤痕累累的幸存者，而是手脚并用地，一点点爬上了卡车那坑坑洼洼、还粘着蛛网的车顶。
站定之后，她环视下方。目光从秦锐那伤痕累累却依旧挺拔的身躯上扫过，从叶知秋那双冰冷的手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林凡那张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颤斗，但却象一把冰冷的锥子，清淅地凿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都抬起头来！”
幸存者们下意识地照做了，看向站在高处的她。
“看看你们周围！”顾千影的手臂猛地一挥，指向那几具尸体，指向这片狼借的战场，指向这片绝望的废土，“看看我们付出了什么！看看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难过？害怕？觉得活不下去了？我告诉你们，没用！屁用都没有！死掉的人已经死了，躺在地上烂掉！而我们，还他妈站着！还能喘气！”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每一个人的脸：
“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我们这支队伍，就算立起来了！我们没有名字，不在乎过去是干什么的，也不去想什么狗屁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吼道：
“我们，就叫‘生存车队’！”
“车队唯一的规矩，就是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
“别跟我提什么狗屁家园，别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能安稳！我看到的未来碎片告诉我，那都是做梦！任何敢停下来、敢扎堆的地方，最后都会变成怪物的食堂，变成更大的坟场！”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血淋淋的笃定：
“记住我今天说的话，都给我刻在骨头里！停滞——即是死亡！”
“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动起来！永远在路上！象野狗一样在这片废土上找食，躲开那些要命的东西，抢在它们找到我们之前，找到能让我们多喘一口气的东西！”
“这就是我们‘生存车队’的命！要么一起在路上找到活路，要么就一起烂死在哪条阴沟里！没有第三条路！”
她说完这番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差点从车顶上栽下来。下面的秦锐眼疾手快，上前一步，默默地在下面托了一把。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反对。
幸存的几个人，包括林凡在内，都只是沉默地看着车顶那个摇摇欲坠，却用最直白、最残酷的话语，为他们指明了唯一方向的女人。
“生存车队”……
这个名字，象是一块粗糙的烙铁，带着血和火的温度，狠狠地烫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虚假的希望。只有最赤裸裸的生存法则，和最冰冷残酷的现实。
但奇怪的是，听着这番话，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感受着身上伤口的疼痛，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反而在这些幸存者心中慢慢滋生出来。
不是希望，那太奢侈了。
更象是一种……认命般的狠劲。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抛弃所有不切实际幻想，只剩下最原始求生欲望的……决绝。
林凡看着顾千影，看着这个一次次透支自己、带领他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女人，心中第一次对这个临时拼凑的队伍，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归属感？
虽然前路依旧黑暗，虽然身边的人随时可能死去，虽然他自己也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但至少，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一个共同的目标。
活下去。
在路上。
他摸了摸胸口那枚冰凉的光噬徽章，又看了一眼视野里那1140点的“血酬”。
那就……走下去看看吧。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最后一丝光亮被大地吞没，无边的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但这一次，黑暗中，似乎有八双眼睛，在微弱地闪铄着，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