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朱明月的突然到访,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骆文博心中漾起一圈圈涟漪。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地起身,躬身行礼:“臣,骆文博,不知长公主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得了得了,别来这套虚的。”朱明月摆了摆手,一双灵动的眼睛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打量,像是在看一件稀奇的珍宝,“本宫就是好奇,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雄英从鬼门关拉回来。父皇和母后现在看你的眼神,比看亲儿子还亲。”
她说话直白,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皇家独有的傲气,却并不惹人反感。
骆文博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殿下谬赞了。臣不过是运气好,恰好懂得一些旁人不懂的土方子罢了。”
“土方子?”朱明月挑了挑眉,显然不信,“能让太医院那群老古董都束手无策的土方子?骆文博,你不用跟本宫打哈哈。本宫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直接而尖锐。
骆文博心中一凛,这位长公主,远比传闻中要聪慧。他知道,今天这道关不好过。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清澈地迎上她的视线:“殿下,臣若说,臣什么都不想要,殿下信吗?”
“不信。”朱明月回答得干脆利落,“这世上没有人会嫌权力和财富扎手。你救了雄英,就是天大的功劳。你若说不要,那是虚伪;你若说要,却又不说要什么,那就是心里藏着更大的图谋。”
骆文博笑了,这笑声里带着一丝赞赏。“殿下慧眼如炬。臣确实有所图。”
“哦?说来听听。”
“臣所图的,是海晏河清,是国泰民安,是陛下万年,太子千秋,是咱们大明的江山,能万世永固。”骆文博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朱明月愣住了。她设想过无数种答案,要官,要钱,要美女,却唯独没想到这个。这个答案,大得有些虚无缥缈,却又正直得让人无法反驳。
她盯着骆文博看了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好吧,本宫就暂且信你一次。不过,本宫会一直盯着你,要是让本宫发现你有什么坏心思,本宫第一个不饶你!”
说罢,她一甩袖子,带着宫女们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一丝淡淡的幽香。
骆文博松了口气,后背已有些微湿。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勉强过关了。但长公主的这番话,也给他提了个醒。他在明,皇帝在暗,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位多疑帝王的监视之下。
果然,没过几天,朱元璋的试探就来了。
这次不是在朝堂,而是在御书房的偏殿,只有君臣二人。
朱元璋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寻常的常服,正在亲自磨墨。他一边磨,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文博啊,你那‘牛痘’之术,真是神乎其技。你是怎么想到的?朕很好奇。”
来了,骆文博心中警铃大作。
他躬身答道:“回陛下,臣自幼父母双亡,与一位云游道人相依为命。那道长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精通医卜星相、格物致知之学。他曾言,万物相生相克,毒草之旁,必有解药。牛染天花而能活,其身必有解此毒之物。这便是臣思路的来源。”
他把一切都推给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道长”,这是穿越者最经典也最有效的挡箭牌。
朱元璋点点头,这个解释他能接受。明朝时,道家思想盛行,出现几个奇人异士并不奇怪。他停下磨墨,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道长现在何处?朕想请他来,为朕讲讲这格物之学。”
“陛下,”骆文博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悲伤,“道长早已仙逝了。他临终前,嘱咐臣要将他的学问发扬光大,报效朝廷。”
“可惜了。”朱元璋叹了口气,似乎信了。但他话锋一转,“那道长传你那套养生吐纳之法,效果确实显着。朕练了这十来天,只觉神清气爽,多年的失眠之症也好了大半。此法,可还有进境?”
“回陛下,臣所传的,只是入门心法,旨在强健体魄。若想真正延年益寿,还需配合心法与药石,循序渐进。”骆文博答道。
“哦?那你怎么不教朕更厉害的?”朱元璋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问。
骆文博心中一凛,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试探。他立刻跪下,诚恳地说道:“陛下恕罪!非是臣藏私,而是那上乘心法,修炼之时需心无杂念,凝神静气。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繁重,心神俱疲,若强行修炼,恐有走火入魔之危。此乃臣为陛下龙体着想,还请陛下明鉴!”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朱元璋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骆文博说的是事实。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骆文博,眼神中的怀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考量。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能力,更有心计,而且懂得进退分寸。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用之才。
“起来吧。”朱元璋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是朕心急了。你说的对,治国安邦是根本。至于那养生之法,徐徐图之即可。”
“臣,遵旨。”
骆文博站起身,暗中擦了把汗。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刀尖上跳了一支舞,并且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他不仅化解了朱元璋的怀疑,还让他对自己更加信任。
这场君臣之间的心理博弈,他赢了第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