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三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装甲车就停在了“昆吾”营地门口。引擎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大型昆虫的振翅，惊起了营地边缘树梢上几只变异乌鸦。
张小五第一个从了望塔探出头，嘴里还叼着半块压缩饼干。看清来车和车上下来的人后，他瞳孔一缩，饼干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连滚爬下楼梯冲向主帐篷。
“曹哥！研究院的人来了！阵仗不小！”
曹昆正在擦拭唐刀刀身上的细微裂纹。闻言，他动作没有停顿，只是抬眼看向对面已经站起身的陆诗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比预想的更快。
“按昨晚商定的来。”曹昆收刀入鞘，起身时顺手拍了拍还在床上赖着的黄一一，“都起来，整理内务。小五，通知比个蹦兄弟，照常进行晨练，不要多看不要多问。”
五分钟后，曹昆、刘雯雯、陆诗文三人站在营地入口处，面对着来访的六人小组。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戴着无框眼镜，白大褂里面是熨帖的军装衬衫。胸牌上写着：研究院特别评估处，李静。
“曹昆团长，”李静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精确得没有多余温度，“奉黄家声教授及指挥部联合指令，对‘昆吾’佣兵团进行战备状态评估及能力建档。这是授权文件。”
她递过一份盖着双重钢印的纸质命令。曹昆快速扫过——措辞官方，但核心意思明确：研究院有权对受表彰团队进行全方位评估，以确定其是否适合参与“特殊勤务”。
“我们配合。”曹昆将文件递回，“需要怎么做？”
“分三个阶段。”李静推了推眼镜，“一，基础能力测试，在营地训练场即可完成。二，深度机能扫描与能量分析，需前往研究院下属三号检测中心。三，个人面谈与心理评估。”她目光扫过曹昆身后的营地，“团队成员需全部到场，包括宠物。”
第一阶段：基础能力测试
训练场被临时划出四个区域。比个蹦兄弟和张小五被带到力量测试区，面对的是能实时反馈冲击力的特制合金靶。老三张小明活动着手腕，有些紧张地看向曹昆。曹昆微微点头。
“砰！””。负责记录的年轻研究员笔尖一顿，抬头多看了张小明一眼——这壮汉平时在团队里存在感不高，总闷头干活。
“继续。”李静表情不变。
另一边，黄一一和陆雨在敏捷测试区。那是一套布满激光感应器的障碍通道，要求在规定时间内以最小身体误差通过。黄一一吊着左臂，单手持训练短弓，在陆诗文鼓励的目光中踏入通道。
三分钟后，她喘着气走出来。。备注显示“左臂负伤状态下仍保持良好动态平衡性”。
陆雨的成绩是a-。她的身形更纤细，在障碍间穿梭时像一道影子，好几次激光几乎擦着她的衣角扫过。结束时她甚至还有余力朝记录员俏皮地眨眨眼，对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刘雯雯的测试最简单也最震撼。她站在五十米外的射击位，面前是十个随机弹出的移动靶。测试员刚喊“开始”，她就动了——没有瞄准过程，抬臂、扣扳机、换弹、再射击，动作流畅得像一次呼吸。十声枪响几乎连成一声长鸣。
场边安静了几秒。连李静都多看了一眼数据屏。
曹昆的最后一项测试是能量操控。他面前悬浮着一块标准能量感应板，要求在不接触的情况下，用精神力改变板上能量流的走向。这是研究院最新研发的测试装置，据说能直观量化“异能者”的精神操控精度。
曹昆将手悬在感应板上方三十公分处，闭上眼睛。在他的感知中，板上流转的能量像一条温顺的光河。他不需要“改变”它——只需要“邀请”。
光河自然地分出一条支流，顺着他精神力的引导，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螺旋轨迹，最后精准地落回板面另一端的接收口。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弹出一行红色字体的评估：
操控精度：ss级（超出标准量程）
能量亲和度：无法量化
建议：纳入特级观察名录
李静盯着那行字，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她侧头对助理低声说了句什么，助理快速在平板电脑上记录。
“第一阶段结束。”李静合上文件夹，“现在，请各位移步三号检测中心。”
第二阶段：深度扫描
三号检测中心位于核心区地下二层。穿过三道气密门后，众人进入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空间。穹顶上布满蜂巢状的扫描阵列，地面则分布着多个圆柱形透明检测舱。
“请按指示进入检测舱。”李静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扫描过程无痛，但可能会有轻微眩晕感。期间请保持平静，不要调动体内能量。”
曹昆第一个走进指定的三号舱。舱门闭合的瞬间，淡蓝色的光幕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温和的水流包裹全身。他能感觉到有无数细微的探针在试图读取他体内的能量脉络——但就在触及核心区域时，他体内那股来自神秘果实的本源能量自动收缩，像一头警觉的兽蛰伏进意识最深处。
扫描持续了十五分钟。舱门打开时，曹昆看见外面屏幕上滚动着大量他看不懂的数据流。李静和几名研究员正围在屏幕前低声讨论，神色严肃。
“曹昆同志，”李静转身，第一次用了相对温和的语气，“扫描显示你的身体细胞活性是常人的十二倍，能量容纳上限暂时无法测出准确数值，因为仪器在试图探测你丹田位置时遭遇了‘能量黑洞效应’。
“什么意思？”刘雯雯刚从隔壁舱出来，听到这话皱起眉。
“意思是，”旁边一位年长的研究员接话，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曹昆团长的身体里有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能量奇点’。它不响应任何外部探测，却在持续释放温和的高维辐射——正是这种辐射，缓慢改造着他的身体，并赋予他那些特殊能力。”
曹昆面不改色：“这会影响我执行任务吗？”
“恰恰相反。”李静说，“黄教授推测，你这种特质可能是在上古遗迹环境中触发某些机关、或理解某些技术的‘钥匙’。当然，这需要进一步验证。”
接下来是宠物检测。煤球、阿黄被带进特制的生物扫描舱。数据显示，这两条变异犬的脑部神经突触密度已经接近人类青少年水平，且体内能量回路与曹昆有微弱的共振频率——印证了“精神链接”的存在。
达芬奇的扫描结果最让人惊讶。它龟壳的分子结构呈现出类似能量晶体的有序排列，而撑起防御罩的能力源于龟壳下新生成的一对“生物能量腺体”。研究员指着三维成像图说：“这已经不是变异了，这近乎定向进化。”
钢蛋的检测遇到了麻烦。这小家伙一进扫描舱就开始焦躁，外壳上流转的金属光泽变得不稳定。最后曹昆用精神力安抚，才勉强完成扫描。结果显示，钢蛋体内有双重能量核心，一个属于它本身，另一个则散发着与蚁巢中那只“蚁后”相似的精神波长——印证了它吞噬蚁后重生能量的猜想。
“跨物种能量融合”李静喃喃自语，在记录板上快速书写，“而且没有排异反应。奇迹。”
所有扫描结束时已是下午。众人被带到休息区用午餐——标准营养餐，味道寡淡但热量充足。张小五一边扒饭一边小声嘀咕：“跟审犯人似的”
“少说话。”陆诗文轻声制止，目光却扫过休息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她注意到，那摄像头的转向角度很微妙，似乎总在曹昆、刘雯雯和她自己之间移动。
第三阶段：个人面谈
面谈在隔音小房间里逐一进行。曹昆是最后一个。
房间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李静坐在对面，面前摊开厚厚的记录本。墙角有个录音设备，红灯亮着。
“放松，这不是审讯。”李静摘下眼镜擦了擦，“只是例行心理评估，确保参与高危任务的人员心理状态稳定。我们可以从简单的问题开始——曹昆团长，你末日前是做什么的？”
“工地施工员。”曹昆回答。这个答案他在心里预演过很多遍——真实，但无关紧要。
“为什么选择来西藏？”
“信息判断。海洋威胁，高海拔地区变异程度相对较低，且可能存在成建制的幸存者组织。”
“路上杀过人吗？”
“杀过。”曹昆直视她的眼睛，“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同伴。”
李静记录了几笔：“对于昨晚获得的‘昆仑守护者’勋章，你怎么看？”
“荣誉属于整个团队，也属于那些没能领到勋章的人。”
问题一个接一个，从战斗决策到团队管理，从道德困境到未来规划。曹昆的回答始终简洁、坦诚，但在涉及异能本质和某些关键抉择时，他会用“直觉”“本能”这类模糊词汇带过。
半小时后，李静合上记录本：“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文明火种’计划需要你冒险，甚至可能牺牲团队部分成员，但成功后能挽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你会怎么选？”
房间安静下来。录音设备的红灯像一只凝视的眼睛。
曹昆沉默了很久。久到李静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
“我会先问我的团队。如果他们都同意，我们一起上。如果有人不同意，我尊重他的选择，并寻找其他方案。”他顿了顿，“李研究员，末日里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没有人有资格替别人决定该为什么而死——哪怕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
李静笔尖停在纸上。她抬头深深看了曹昆一眼，那眼神里有评估，有审视，也有一丝极淡的认同。
“面谈结束。”她按下录音设备的停止键，“你可以回去了。评估报告会在四十八小时内提交给黄教授和指挥部。届时会有正式通知。”
曹昆起身走到门口时，李静忽然叫住他。
“曹团长。”
他回头。
“你的团队里有个叫陆诗文的女人。”李静声音很轻，“她今天在扫描中心，故意‘碰掉’了一支笔，弯腰捡的时候调整了左袖口一颗扣子的角度。那个位置，正好能反光看到身后研究员平板电脑上的部分内容。”
曹昆心脏微微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所以？”
“所以她很可能已经知道，今天评估小组里有一个人的权限级别异常高——高到不该出现在这种例行评估中。”李静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我只是提醒你：研究院里也不只有一派声音。有些人，对‘钥匙’的兴趣可能比对‘火种’更大。”
曹昆盯着她看了两秒，点头：“谢谢提醒。”
“不客气。”李静低头开始整理文件，“毕竟，黄教授希望你们能完好无损地进入遗迹。而不是半路出什么‘意外’。”
回到营地已是傍晚。夕阳把帐篷染成暖黄色，营地中央支起了大锅，黄倩正在炖今天刚换来的变异山羊肉，香味飘得很远。比个蹦兄弟在修整训练器械，张小五蹲在煤球身边给它梳毛，一切都显得平静日常。
但曹昆一走进主帐篷，看见陆诗文和刘雯雯的表情，就知道表面的平静下暗流已起。
“有发现？”曹昆坐下。
陆诗文从袖口解下一颗纽扣，放在桌上。那是颗看起来很普通的军装扣，但她用指甲在侧面某个位置轻轻一按，扣子竟投射出一小片模糊的光影——正是今天扫描中心某研究员平板的画面一角。
画面上是一份打开的档案，标题被遮住大半，但能看到几个关键词：“奇点载体”“可控性评估”“必要时可采取限制措施”。
“这是我从其中一人屏幕上反射看到的。”陆诗文低声说，“他们不止在评估我们的能力，还在评估‘风险’和‘控制方案’。评估小组六个人里，至少有两个人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与其他四人不协调——他们更关注你，曹昆。看你的眼神不像看一个合作者，更像看一个珍贵的实验样本。”
刘雯雯握紧了拳头：“黄教授知道吗？”
“难说。”曹昆摇头，“李静最后那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试探。她想看看我们是否已经察觉，也想知道我们会怎么反应。”
“那我们”
“计划不变。”曹昆打断她，“接受黄教授的任务，进入遗迹。但在那之前——”他看向陆诗文，“诗文，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你说。”
“利用你的医疗权限，接触研究院的普通工作人员。不用问敏感问题，就聊日常，聊工作压力，聊人际关系。我要知道研究院内部到底分几派，谁支持黄教授，谁在阻挠‘文明火种’，还有谁在私下研究‘能量奇点’的‘应用可能’。”
陆诗文点头：“明白。”
“雯雯，你这几天抓紧吸收那枚浓缩精华。突破后的境界需要稳固。另外，试着感应一下——你突破时那个‘声音’，是否还在。”
刘雯雯神色一凛：“你怀疑那是”
“我不知道。”曹昆望向帐篷外渐暗的天色，“但在这个世界上，莫名其妙得到的力量，往往都有价格。我们得在付账之前，搞清楚账单上到底写了什么。”
夜幕彻底降临。营地篝火燃起，肉汤的香气里混杂着草木燃烧的气味。远处核心区的灯火通明，那座巨大的壁垒像一头匍匐在山间的钢铁巨兽，守护着幸存者，也囚禁着秘密。
曹昆坐在火边，手里摩挲着那枚“昆仑守护者”勋章。金属冰凉，中央的能量晶石却微微发热，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他知道，真正的审查才刚刚开始——不只是研究院审查他们，也是他们在审查这个看似稳固的堡垒，审查那些递出橄榄枝的手背后，到底握着善意，还是锁链。
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那双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苗，也映着深渊般沉静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