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清自绝壁秘洞返回,并未立刻离去。奇石虽得,道韵已悟,但真正的全本《九阳真经》,依旧藏于那处石壁暗格之中,不得其门而入。他以神识反复探查,又以自身初步领悟的九阳道韵试探,甚至尝试以奇石为引,都未能触发那隐秘的开启机关。暗格之精妙,远超想象,似是需特定的法门、时机,乃至映射的“钥匙”方能开启。
“机缘未至,强求无益。” 李玄清心中了然。修道之人,最重机缘。此刻暗格不开,或许是自己对九阳之道的领悟尚浅,或许是缺少了某个关键契机。与其在此苦耗,不如先行一步,前往绝龙岭惊神峰。那处既是另一条可能与《九阳真经》相关的线索,亦是朱、武两家世代守护之地,或有其他发现。
他略作休整,将白猿洞府入口重新掩盖妥当,留下神识标记,便依着玉虚子所赠地图,朝着绝龙岭方向,再次启程。
山路愈发险峻。绝龙岭位于崐仑山脉深处,常年被冰雪复盖,气候恶劣,地形复杂。李玄清御风而行,穿云破雾,时而攀越徒峭冰崖,时而横渡深不见底的冰裂缝,时而绕过呼啸的风雪。沿途,他见到了诸多奇异景象:有万年不化的玄冰,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有深不见底的冰渊,传来诡异的呼啸风声;有奇形怪状的冰柱林立,如同鬼斧神工的宫殿;更有雪莲、冰魄草等奇珍异草,在绝境中顽强生长。
他也遭遇了不少凶险。曾误入一处地热喷发区,冰雪之下暗藏滚烫的硫磺温泉,毒气弥漫,若非他神识敏锐,及时察觉,险些中招。也曾遇到一头体型庞大的雪域牦牛,双目赤红,力大无穷,被其追杀数十里,最终以一道掌心雷将其惊走。更有数次,遭遇了诡异的冰雪风暴,天昏地暗,寒气刺骨,能见度不足十丈,若非紫气护体,又有御风术腾挪,怕也要迷失其中。
这些险阻,对李玄清而言,既是磨砺,亦是修行。他以自身为炉鼎,紫气为薪,不断锤炼道心,磨练意志。对“势”的运用,在一次次生死搏杀、绝境求生中,愈发纯熟。而胸中奇石传来的那缕九阳道韵,亦在这极端环境中,与他的紫气隐隐共鸣,让他对“阳”与“生”的理解,越发深刻。
行至第七日,地势陡然拔高。前方,一座巍峨雄峻、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的巨大山岭,横亘在天地之间。山体黝黑,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峰顶隐于铅灰色的云层之中,不见其顶。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将山岭一分为二,裂谷之中,罡风呼啸,卷起漫天雪雾,发出如同鬼哭神嚎般的凄厉声响,令人望而生畏。
绝龙岭,到了。
“好一处绝地!” 李玄清驻足岭下,仰望这雄伟而险恶的山岭,心中暗叹。此地的天地灵气,狂暴而混乱,蕴含着浓郁的肃杀之气,与白猿洞府的温润平和截然不同。寻常人至此,只怕呼吸都困难,更别说深入其中了。
“惊神峰,当在其中。” 李玄清取出地图,对照山势,目光投向裂谷深处。按照朱长龄所言,通往惊神峰的路径,需穿过一线天、万蛇谷、冰风涧三大险地,而一线天,便是这绝龙岭大裂谷入口处最为险峻的一道关卡。
他不再尤豫,深吸一口气,紫气流转全身,抵御着刺骨的寒风与紊乱的灵气,身形化作一道青影,投入了那如同巨兽之口的裂谷之中。
甫一进入,便觉四周光线骤暗,罡风如刀,卷着冰碴雪粒,劈头盖脸打来。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千年玄冰,两侧是笔直徒峭、高达千仞的绝壁,抬头仅见一线天光,幽暗深邃。这便是“一线天”。
李玄清提气凝神,将御风术施展到极致,身形在狭窄的冰缝中飘忽不定,避开无处不在的罡风和头顶不时坠落的冰锥。他速度极快,如同鬼魅,在绝壁上借力飞掠,时而踏壁而行,时而凌空换气。神识铺开,警剔着周遭一切动静。
行出约莫数里,前方道路愈发狭窄,冰壁湿滑,罡风更烈。忽然,他神识一动,察觉到前方不远处,冰壁之上,竟有几道微弱的气息波动,且带着血腥气!
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似乎正在……交手?
李玄清身形一顿,悄然靠近。转过一处冰壁拐角,眼前景象壑然开朗,却是一片相对宽阔的冰台。只见冰台之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尸体,皆身着黑衣,看其服饰样式,竟与先前在红梅山庄遇到的玄冥二老手下有几分相似!尸体周围,冰雪被染成暗红,显然刚死去不久。
而在冰台中央,两名黑衣人正背靠背,勉力支撑,抵挡着对面数人的围攻。那两名黑衣人,赫然是玄冥二老,鹿杖客与鹤笔翁!只是此刻,二人衣衫破烂,气息萎靡,身上多处带伤,血迹斑斑,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围攻他们的,却有五人,皆身着灰色劲装,面覆黑巾,出手狠辣,配合默契,竟隐隐结成阵法,将玄冥二老牢牢困住。
“是玄冥二老!他们怎会在此?那些灰衣人又是谁?” 李玄清心中惊疑,摒息凝神,藏身于一块巨大的冰岩之后,仔细观察。
“鹿杖客!鹤笔翁!交出令牌,饶你二人不死!” 一名灰衣首领模样的汉子,厉声喝道,手中长剑化作道道寒光,招招不离玄冥二老要害。
“呸!休想!想要令牌,除非从我二人尸体上踏过去!” 鹿杖客怒骂,掌影翻飞,寒气森森,但威力大减,显然内伤不轻。
“冥顽不灵!杀!” 灰衣首领冷喝一声,攻势更急。其馀四人剑光闪铄,配合无间,将玄冥二老逼得节节后退。
“是……是你们!你们是明教光明左使麾下的‘五行旗’!杨逍那厮,竟敢暗算我等!” 鹤笔翁似乎认出了对方来历,嘶声吼道,声音中充满怨毒。
“是又如何?汝阳王府狼子野心,觊觎我明教圣物,死不足惜!” 灰衣首领冷笑,剑光一展,刺向鹤笔翁咽喉。
鹤笔翁奋力抵挡,却牵动内伤,动作一滞,眼看就要被刺中。
鹿杖客见状,厉啸一声,不顾自身安危,挥掌拍向灰衣首领肋下,意欲围魏救赵。
“找死!” 另一名灰衣人早已窥准时机,长剑斜刺,直取鹿杖客背心。
眼看玄冥二老就要殒命当场!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自众人头顶传来!紧接着,地动山摇,无数巨大的冰块、岩石,如同暴雨般从两侧绝壁上崩落,砸向冰台!
是雪崩!不,是更为剧烈的山体滑坡!一线天内地形特殊,声波共振,或是打斗的馀波,竟引动了这绝壁之上的积雪和岩石!
“不好!快退!” 灰衣首领脸色大变,顾不得再杀玄冥二老,急声厉喝,抽身后退。
玄冥二老也是亡魂皆冒,强提一口真气,向冰台边缘扑去,想要躲避。
然而,崩塌来得太快太猛!巨大的冰岩、雪块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冰台淹没大半!惨叫声、惊呼声、岩石撞击声、冰块碎裂声混作一团,尘土雪雾弥漫,屏蔽了视线。
李玄清在冰岩之后,也感脚下剧震,无数碎冰雪块砸落。他连忙催动紫气,在身周布下一层气罩,将砸落的冰雪弹开。烟尘弥漫,看不清场中情形。
片刻之后,崩塌渐止。李玄清撤去气罩,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的冰台,已被无数巨石冰块掩埋大半,形成一座小山丘。先前打斗的众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几处缝隙中,隐约可见残肢断臂和凝固的血迹,惨不忍睹。
“同归于尽了?” 李玄清心中一凛。这山崩地裂之威,当真恐怖,即便是先天高手,猝不及防之下,也难以幸免。
他展开神识,仔细探查。崩塌的冰岩之下,已无任何生命气息。玄冥二老,那五名灰衣人,尽数被埋。只是,在冰台边缘,靠近绝壁的一处缝隙中,似乎有微弱的气息波动传来,而且……不止一道?
李玄清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见两块巨大的冰块交错,形成了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空间内,躺着两个人,正是玄冥二老!他们浑身是血,衣衫破碎,气息奄奄,但竟然奇迹般地没被巨石砸中,只是被冲击波震伤,又被冰块掩埋,一时动弹不得。
而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冰层中,露出半截焦黑的鹿角拐杖,和一个残破的鹿皮囊。那鹿皮囊被碎石划破,从中滚出几样物事。其中,一枚通体赤红、形如烈阳、散发灼热气息的令牌,尤为醒目!令牌之上,刻着一个古朴的“炎”字。
“炎阳令!” 李玄清瞳孔一缩。这就是梅文馨提及的,与“寒月令”配对的“炎阳令”!另一把开启惊神峰禁地门户的钥匙!竟然在玄冥二老手中!难怪明教五行旗要追杀他们,原来是争夺此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玄冥二老携此令而来,必然也是要进入惊神峰!只是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又是否知晓其中秘密。如今,倒是便宜了他。
李玄清没有立刻上前。他神识扫过,确认玄冥二老虽未死,但重伤垂危,已无反抗之力。而那几名灰衣人,已尽数葬身乱石之下。
他略一沉吟,弹指射出两道紫气,封住玄冥二老周身大穴,确保他们无法动弹。然后上前,拾起那枚“炎阳令”。令牌入手温热,仿佛有火焰在内部流淌,正面一个“炎”字,背面则是一幅简易的山川脉络图,与“寒月令”背面的图案遥相呼应,拼合起来,似乎便是一幅完整的地图。
“原来如此。寒月、炎阳,合二为一,方是开启惊神峰的钥匙与地图。朱、武两家与红梅山庄,分别守护其中之一,却互不知晓对方所在,以防秘密泄露。汝阳王府与明教,不知从何处得知此秘,也在暗中查找,这才有了红梅山庄之祸,以及此地的争夺。” 李玄清心中明悟。
他将“炎阳令”收起,又检查了一下鹿皮囊。里面除了些金银、伤药,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一看,竟是玄冥二老所练的《玄冥神掌》秘籍!只是其中关键之处,似乎被人做了手脚,残缺不全,且行功路线有异,若按此修炼,极易走火入魔。
“看来,这玄冥二老也并非全然得传,或是所得有缺。难怪其掌法阴毒有馀,后患无穷。” 李玄清摇摇头,将秘籍也收入怀中。此物虽于他无用,但或许可用来参详其中阴毒法门,知己知彼。
最后,他看向奄奄一息的玄冥二老。此二人作恶多端,助纣为虐,死不足惜。但……他并非嗜杀之人。
“罢了,念你们将死,便留个全尸吧。” 李玄清叹息一声,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鹤笔翁忽然睁开眼,死死盯着李玄清,嘶声道:“是……是你……小道士……你……也要夺经……”
鹿杖客也勉力抬头,眼中闪过怨毒与绝望:“明教……杨逍……不会放过你……”
李玄清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的下场,咎由自取。” 说罢,不再停留,身形一闪,消失在冰缝深处。
身后,传来两声微弱的、充满不甘的叹息,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李玄清不再回头,继续前行。得到“炎阳令”,是意外之喜。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凝重。明教、汝阳王府,都已将触手伸向此地,惊神峰之争,恐怕已不再是秘密。前方,必是龙潭虎穴。
他加快速度,穿过一线天,前方出现一片被冰雪复盖的低洼山谷,谷中雾气弥漫,隐隐传来嘶嘶之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之气。
“万蛇谷……” 李玄清目光一凝,提起十二分小心,踏入谷中。
谷中毒蛇遍地,种类繁多,色彩斑烂,皆是剧毒之物。更有数条水桶粗细的异种雪蟒,盘踞其中,凶威滔天。李玄清不欲纠缠,将御风术施展到极致,身形如电,在蛇群中穿梭。遇到雪蟒拦路,便以掌心雷开路,紫电闪铄,至阳至刚,正是阴毒蛇类的克星。雪蟒虽强,也畏惧雷法之威,纷纷退避。
耗费了半个时辰,有惊无险地穿过万蛇谷。前方,一道深邃的冰涧横亘眼前,寒风如刀,卷着冰晶雪粒,呼啸而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冰涧两侧,凝结着无数锋利的冰棱,如同刀山剑林。
“冰风涧……” 李玄清深吸一口气,紫气护体,一步踏入寒风之中。
甫一进入,便觉一股奇寒刺骨,仿佛连骨髓都要冻结。寒风之中,更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冰晶,如同无数把小刀,切割着护体紫气,发出“嗤嗤”声响。寻常高手至此,只怕片刻便要冻毙,或被冰晶凌迟。
李玄清运转紫气,在体表形成一层坚韧的气罩,同时将“势”的领悟融入其中,气罩流转不息,刚柔并济,将寒风冰晶一一卸开、化解。他步履坚定,逆风而行,每一步都深入冰层,留下深深的脚印。
这冰风涧,不仅考验内力修为,更考验意志力。寒风如刀,冰晶如剑,无孔不入,更有一种诡异的阴寒之力,不断侵蚀心神,让人产生幻觉,仿佛坠入无边冰狱。李玄清紧守心神,默运紫气,以自身勃勃生机,对抗无边寒寂。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眼前壑然开朗,冰风涧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座孤悬于冰川之上的奇绝山峰!山峰通体黝黑,如同铁铸,高耸入云,顶端隐于云雾之中,看不真切。山峰表面光滑如镜,寸草不生,散发着一种古老、苍凉、神秘的气息。山脚之下,立着一块巨大的冰碑,碑上刻着三个古朴沧桑的大字——惊神峰!
冰碑之后,是一道紧闭的、高达十丈的厚重石门。石门非金非石,不知是何材质铸成,呈暗金色,上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的图案,正中,有两个凹陷的孔洞,一圆一方,一阴一阳。
“终于到了……” 李玄清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激动之色。他走到冰碑前,仰望这座神秘的山峰,能清淅地感觉到,山峰之内,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能量,时而炽热如火,时而冰冷如霜,阴阳交织,变幻莫测。
“这就是惊神峰……《九阳真经》的所在?” 他取出“寒月令”与“炎阳令”。寒月令入手冰凉,炎阳令触手温热。他走到石门前,对照着两枚令牌背面的图案,与石门上的纹路一一印证。
“果然,这里是入口。两枚令牌,便是钥匙。”
他不再尤豫,将寒月令嵌入左边方形的孔洞,炎阳令嵌入右边圆形的孔洞。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两枚令牌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
紧接着,整座石门轻轻一震,上面的日月星辰、山川河岳图案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股古老、浩瀚、威严的气息,自石门内透出。光芒流转,沿着纹路蔓延,最终汇聚于石门中心。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隙。一股精纯无比、炽热中带着温润、仿佛能涤荡一切阴邪的纯阳之气,自门内汹涌而出,扑面而来!
李玄清精神一振,体内紫气竟不由自主地加速运转,与这股纯阳之气遥相呼应,雀跃不已!
“就是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身影没入门后的光明之中。
身后,石门缓缓合拢,将一切隔绝在外。
惊神峰,终于为他敞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