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赵虎、孙七等五人,一路循着打斗痕迹和隐约的虎啸声,心急火燎地赶到黑风岭深处的空地时,看到的却是一副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景象。
预想中李玄清血溅当场、或是狼狈逃窜的场景并未出现。空地上,一片狼借,断枝残叶遍地,几棵碗口粗的树木被拦腰击断,地面上布满深深的爪痕和拖拽的痕迹,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然而,搏斗的中心,却呈现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那头让他们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吊睛白额猛虎,此刻正匍匐在地,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斗,巨大的虎头紧紧贴着地面,喉咙里发出低微的、近乎呜咽的声音,那双原本赤红暴虐的虎目,此刻充满了恐惧和……臣服?它周身那层不祥的黑红气息,也淡薄得几乎看不见了。
而在猛虎前方不远处,李玄清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一身洗得发白的杂役道袍纤尘不染,身形挺拔,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在此地欣赏风景。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庆幸”。
“宋师兄,赵师兄,你们来了。”李玄清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
宋青书等人彻底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这……这是什么情况?
那头凶悍无比、逼得他们需要结阵才能对抗的猛虎,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而李玄清……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甚至……连衣服都没乱?
赵虎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孙七更是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宋青书最先回过神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最后死死盯住李玄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李玄清?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猛虎……”
李玄清脸上露出一丝“心有馀悸”的表情,语气“诚恳”地解释道:“回宋师兄,弟子一路寻来,在此处遭遇了这头猛虎。它凶性大发,扑将过来,弟子无奈,只得凭借太师父平日教导的步法与之周旋,侥幸未伤。许是这猛虎久攻不下,气力耗尽,又或是……弟子慌乱中,侥幸击中了它的要害,它这才……伏地不动了。”他说的含糊其辞,将一切都归功于“侥幸”和“太师父教导的步法”。
侥幸?步法?
宋青书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一个字都不信!看看这现场的破坏程度,那是单靠步法周旋能造成的?再看看这猛虎的状态,那是气力耗尽的样子?那分明是……被彻底打服、吓破了胆的模样!
什么样的步法,能让一个杂役弟子,在如此凶兽面前毫发无伤?什么样的“侥幸一击”,能让这般猛虎俯首帖耳?
宋青书的目光再次落在李玄清身上,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眼前的少年,面容依旧清秀,眼神平静,气息……等等!他的气息!宋青书瞳孔骤然收缩。他此刻才猛然惊觉,李玄清的气息,圆融内敛,深不见底,以他后天巅峰的修为,竟然完全看不透!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杂役弟子该有的气息!联想到之前太师父的另眼相看,以及那神乎其技的一石……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这李玄清,一直在隐藏实力!他的修为,恐怕远在自己之上!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宋青书脑海中炸响,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嫉妒、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交织在他心头。
赵虎却没想那么多,他见猛虎似乎失去了威胁,又想起刚才的狼狈,胆气一壮,提着剑就要上前:“好个孽畜!刚才差点伤了你赵爷!看我不宰了你……”
“住手!”李玄清和宋青书几乎同时开口。
李玄清身形微动,看似无意地挡在了赵虎和猛虎之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赵师兄,这猛虎虽伤人在先,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它既已伏诛……呃,伏法,失去凶性,不如将其带回山中,交由掌门和诸位师叔发落为宜。或许,还能查明其身上邪气的来源。”
他差点说成“伏诛”,及时改口为“伏法”。他自然不会说这虎是他刻意留下,以备他用。
宋青书也冷静下来,深深看了李玄清一眼,沉声道:“李师弟言之有理。此虎颇为邪异,需带回交由长辈查验。赵虎,不可鲁莽!”
赵虎被两人喝止,悻悻地收回剑,但看向李玄清的目光,已从之前的不屑,变成了惊疑和一丝畏惧。孙七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既然如此,”宋青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李师弟,你既已制服此獠,便有劳你……看管它,我们一同将其押送回山。”他刻意用了“制服”和“看管”这个词,心中已是将李玄清放在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更高的位置。
“谨遵师兄之命。”李玄清微微颔首,走到那头猛虎身边。那猛虎感受到他的靠近,身体颤斗得更厉害了,喉咙里的呜咽声带着哀求。
李玄清随手扯下一根坚韧的山藤,打了个活结,象征性地套在猛虎的脖子上。那猛虎竟异常温顺,没有丝毫反抗,乖乖地站了起来,垂头丧气地跟在李玄清身边,仿佛一只被驯养已久的大猫。
这一幕,再次让宋青书等人眼角直跳。
于是,一行人带着这头“被驯服”的猛虎,踏上了归途。气氛变得十分诡异。宋青书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赵虎、孙七等人则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前方牵着猛虎、步履从容的李玄清,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消息,总是传得比人快。
当李玄清牵着那头体型硕大、却温顺无比的吊睛白额虎,出现在紫霄宫前的广场上时,整个武当山,瞬间沸腾了!
“快看!那是……老虎?!”
“我的天!好大的老虎!是后山伤人的那头吗?”
“它……它怎么被牵回来了?还是被……李玄清牵着?”
“怎么回事?不是说宋师兄带人去剿虎了吗?怎么是李玄清……”
“那老虎怎么那么听话?跟狗似的?”
惊呼声、议论声、质疑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数弟子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
值守的执事弟子慌忙上前,看到那猛虎,也是吓了一跳,待看清牵着虎的是李玄清,更是目定口呆。
很快,得到消息的传功堂刘师叔、以及几位长老也匆匆赶来。当他们看到那头虽然萎靡却依旧威猛、此刻却如同家猫般被李玄清用一根藤条牵着的猛虎时,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玄清……这……这是你制服的?”刘师叔看着李玄清,语气中充满了惊疑。他修为高深,一眼就看出这猛虎状态不对,并非力竭,而是某种精神上的彻底压制!这需要何等手段才能做到?
李玄清依旧是那套说辞,谦逊地表示是侥幸周旋,猛虎力竭,自己侥幸得手。
这番说辞,此刻听起来,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侥幸?什么样的侥幸,能让一个杂役弟子独自制服这等凶兽?再看看旁边面色复杂、沉默不语的宋青书,众人心中已是雪亮。
这李玄清,绝非池中之物!
一时间,各种目光聚焦在李玄清身上:惊羡、敬佩、好奇、探究、乃至……嫉妒。武当山上,一个关于杂役弟子李玄清深藏不露、身怀绝技的传言,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传播开来。
李玄清坦然接受着众人的目光,神色平静。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无法完全低调下去了。不过,这或许也并非坏事。适当展现一些实力,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尊重,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轻轻拉了拉手中的藤条,那猛虎温顺地低吼一声,跟着他走向兽栏。夕阳的馀晖洒在他身上,将那身朴素的杂役道袍染上了一层金光。
少年牵虎,缓步而归。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所有目睹此景的武当弟子心中。
武当山的天,似乎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