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湛蓝衣装的男子漫无目地走着。
他一头灰白长发面容却并不显苍老,剑眉星目看似锐利,瞳中又带着些许恍惚,似是因为什么让其失了神。
抬头望天,弯月朦胧。
看着这一切,白发男子心中升腾起莫名的烦躁,蹙起眉头,随意折断手边细竹对着面前一挥。
瞬息间,锋锐剑气划破静谧夜空,贯穿整片竹林,迷雾自他身前分开,清冷月光终于照亮他那古朴面庞。
两侧的白雾如同海浪般翻滚,想要将这片空地铺平,却被第二道剑气再次荡开。
星空倒映在他的眸中,可他紧握手中细竹,仿佛从明月中看到了什么身影。
“登峰造极?无用!”
“魂力!才是根本!这蹉跎数十年磨炼的剑术,有何用!”
他发疯似的不断舞动细竹,明明无锋,剑影却在轨迹上不断划过,本可贯通密林的剑气如风般在其周身拂过,甚至无法吹落竹叶。
不过片刻,便停下了动作。
忽的,细竹在其手中化作齑粉,原本一分为二的雾气也归附平静。
抬起手,他将留存在手中的粉末随风洒下。
“魂力之差如鸿沟,剑术这桥梁虽长,但不够啊,父亲。”
低声说着,白发男子继续向着竹林中走去。
很快,便到了处没有雾气的空地,眼前一户人家,窗中烛火摇曳。
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炊烟,有肉食的味道。
摸了摸怀中的小布袋,白发男子从中拿出几枚金银钱币,而后踩着枯黄竹叶,走向那小院。
没等出言问询,就见屋门打开,一个孩童站在那里半眯着眼睛看了过来,好像刚睡醒一般。
看到是孩子,他尽力露出了个和蔼的微笑发问。
“你家大人呢?老夫想借宿一段时间。”
此地很是僻静,方圆百里无城池,仅有一处靠河的小村庄,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刚巧有人家,不如直接住这里来的省事。
张巽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衣着虽然色调朴素,但料子很不一般。
练剑的人气质锐利,看样子上香时在林中乱施剑气就是他。
白发用剑,好像有点印象。那本书里的内容张巽所记不多,能有印象,那必然很重要。
卜算的没错,确实是个大人物。
“一银魂币一天,管早晚两顿,嫌贵往西走五里有个村子。”
“好。”白发男子直接点头答应。
他负手看着那半大的孩子给自己开了门,却未见有大人出来,不由有些疑惑。
将钱给了这孩子,本打算上手摸摸头,不过想起还不熟络,这么亲密的动作多少有些冒犯,便顺势将伸出去的手背在身后,自我介绍起来。
“老夫尘心,是个普通的魂师,这些钱看着算吧,不够再补,老远就闻到肉香,能给我来点么。”
说着,便走进屋内,不过还是很礼貌的没有释放精神力肆意感知。
但光看布置便知道这里的情况了。
扫视一圈,没有多人住过的痕迹,还有很多地方积着灰,看样子打理好也就只是在近日而已。
见此尘心皱眉问了起来。
“小娃娃,就你一个么,你家大人呢?”
正在锅里捞肉的张巽闻声,随手推开旁边小祠堂的门,尘心便顺着他动作看了过去。
入眼便是下位两尊被月光照亮的牌位和碗里供奉的肉食,香烛已经燃了小半。
结合现在的话,一股莫名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尘心不由僵住身子,脑海中嗡嗡响起惊雷,心道。
‘牌子上写的是父母?那我还问这么多遍!我真该死啊!’
此刻,他恨不得一巴掌抽自己脸上。
难怪孩子一直没给自己好脸色,谁家这情况被一直问,不骂都算有教养的了。
就像是如今,他父亲尘见君刚因为挑战隐世强者战败身死。
若是有不长眼的宵小之辈触他霉头,来回说这事,拔剑枭首都算他尘心今天心情好,如此说来
心念至此,年过七十的尘心露出悲悯的目光,这孩子和自己一样啊,举目无亲。
“抱歉孩子,你一个人过,很辛苦吧。”
闻声,张巽摇了摇头,将还冒着热气的一大碗肉放在了桌上推给对方。
“习惯了。”
他语气十分平淡,六年只是今生的孤独,还有前两世呢。
面对着心态好的有点过分的孩子,尘心忽觉有点心疼,才这么大点就习惯了这种事。
“你叫什么?”
“张巽。”
“不错的名字,巽为风,你爹娘很有文化,风”
念叨着,尘心突发奇想,假如自己有了孩子,叫尘风也不错。
嗯醉心剑术近七十载不近女色,今日爹死猛回神,人生在世总要留个子嗣把武魂传下去,要不要找人生一个?
正巧打算隐居修行,留个孩子教着玩好像也不错,如果能像这孩子一样心性坚韧就更好了。
看着那没自己腿高的孩子,他终于伸出了方才收回的罪恶之手。
张巽偏头想躲,可惜难逃魔掌,几番挣脱未果,只能无语地任由尘心肆意蹂躏头发。
“孩子,你武魂是什么?”
尘心轻声发问,他喜欢这孩子的性格,家族武魂七杀剑只能靠血脉传承,但剑术不是。
被这热切的眼神盯着,张巽也不知对方的想法,挠了挠脸。
“应该是竹子吧。”
“可惜了。”
听他的回答,尘心不由有些惆怅,想传都找不到弟子啊。
武魂这玩意纯看遗传,没觉醒也能大致猜出来,除非变异或者人际关系混乱。
竹子之类的,先天魂力都不一定能有,费这心思也没用。
“时间不早了老先生,吃完就休息吧。”
“好。”
片刻后,尘心走进客房。
屋子不大,除去中厅就四间房,一间杂屋,两间卧室以及祠堂。
看着小房间里简陋的竹制家具,尘心并未嫌弃,盘坐在床上便开始专注冥想。
他今年七十有二,自六十二岁突破封号,十年均在不断精于剑术,放下了修炼。
父亲说他是天才,因为仅论剑术,同龄之下哪怕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父亲也远不及他。
可自从今天目睹了父亲与那人的一战,他才明白自己对剑术的执着有多可笑,封号之后,魂力才是一切,魂师的战斗就是魂力的战斗。
剑术,不过只是辅以战斗的罢了。
随着脑海中父亲与那人的战斗画面越来越多,尘心的魂力在体内如烘炉般疯狂运转。
心已经不静了,冥想自然也就无法持续下去。
夜半风声起,尘心随之睁开双目,他无力的躺下,不再试图修炼。
白天所见让他内心深处对剑术的信仰破灭,加上父亲的身死与那临终遗言‘勿寻仇’,让他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多重精神打击组合冲入脑海,令他心力俱疲。
正打算睡一觉熬过今夜,却听到中厅传来响声。
尘心好奇推开道门缝,一道小小的背影映入眼帘,那孩子大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
祠堂门没关,只见他走入其中里静静的打扫收拾。
原本只是略扫一眼的祠堂这次尘心看的真切。
却发现中间那牌位上铭刻着“尊师张角”。
啪!清脆的巴掌声传出。
正清扫香烛灰烬的张巽闻声回首,半眯着眼,心底有些疑惑,这位莫名心善的尘老先生是在干什么?
修炼好像也用不着发出这种声音吧。
算了,与我无关。
张巽摇了摇头收拾肉食贡品,只是个仪式罢了,总不可能就这么放着浪费掉。
尘心红着老脸半坐在床上。
这孩子有师父!而且和父母一样已经故去了!
方才没注意到这个重点,自己竟然还恬不知耻的想收徒,幸亏没开口,不然老脸都要啊被自己丢尽了!
他不断喃喃自语,还时不时抽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