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法”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西弗勒斯的脑海,带来瞬间的空白与战栗。不是恐惧——或者说,不全是——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未知深渊的敬畏与……被选中的悸动。
他看着凌晏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眸,里面没有任何玩笑或试探的成分,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笃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有求必应屋里,那些悬浮的金色光点似乎都停止了飘动,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西弗勒斯的喉咙有些发干,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敢吗?
他想起蜘蛛尾巷的污秽与绝望,想起托比亚的咆哮,想起那些轻蔑的目光,想起自己握着护身符在深夜一遍遍练习的执着……他渴望力量,渴望到骨子里。而凌晏,正在将一条通往真正力量的、危险而诱人的路径,指给他看。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地窖的阴冷和凌晏身上陌生的风尘气息。黑沉沉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敢。”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
凌晏眼底那冰封般的平静似乎波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近乎赞许的神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他没有对西弗勒斯的回答做出评价,仿佛这本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转身,走向房间一侧空置的武器架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古朴的黑色木桌,桌面上摊开着一张巨大的、材质奇特的皮革——正是上学期用来练习魔文的那张,只是此刻,皮革表面那些天然的凹痕与脉络中,隐隐有暗红色的流光如同血液般缓慢蠕动,散发出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
“黑魔法,并非单纯的破坏。”凌晏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却带着一种授课般的冷峻,“它是规则的另一面,是魔力对生命、灵魂、乃至因果律的逆向运用。理解它,才能驾驭它,而非被其吞噬。”
他示意西弗勒斯靠近。指尖点向皮革上一个尤其复杂、由数个扭曲符文纠缠而成的节点,那节点正散发着最浓郁的暗红光芒。
“这是一个基础的黑魔法符文,‘痛苦’。”凌晏的指尖悬在符文上方,没有触碰,“它不直接造成伤害,而是放大、扭曲受术者已有的负面感受,无论是生理的疼痛,还是精神的折磨。”
西弗勒斯凝视着那个符文,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暗红的光芒吸进去。与“静”字符文的清凉稳定截然不同,这个符文散发着一种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吸引力,让他本能地感到排斥,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其蕴含的、直指本质的力量所震撼。
“绘制它,需要不同的……心态。”凌晏收回手,目光落在西弗勒斯脸上,“摒弃怜悯,专注‘剥离’与‘放大’的意念。你的魔力,需要带上锋刃。”
他没有提供月长花花瓣或是银色墨水,而是从那个看似普通的亚麻布袋里,取出了一个细长的黑色水晶瓶,里面装着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液体,以及一支笔尖闪烁着寒光的骨白色羽毛笔。
“用这个。”凌晏将东西推到他面前,“载体是经过处理的哀嚎草汁液,笔是夜骐尾羽。它们能更好地承载和引导负面魔力。”
西弗勒斯看着那瓶令人不安的液体和那支骨笔,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知道,一旦落下第一笔,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即将触碰的,是魔法世界最为禁忌、也最为危险的领域。
他拿起那支骨笔,触手冰凉刺骨,仿佛能吸取人的体温。蘸取那暗红色的汁液时,笔尖传来一种细微的、如同哀鸣般的震颤。他闭上眼,努力驱散脑海中所有软弱的情绪,集中精神,构筑“剥离”、“放大”、“痛苦”的冰冷意象。
笔尖落下。
与绘制“静”字符文时的流畅引导感截然不同。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魔力像是被强行扭曲,注入了一种尖锐而暴戾的意志。
笔尖在皮革上移动得异常艰涩,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阻力抗争,那暗红色的汁液也并非顺从地流淌,而是像拥有生命般,试图抗拒、扭曲他的笔画。
精神上的负担远超以往,一种阴冷的、带着恶意的能量顺着笔杆反向侵蚀而来,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第一次尝试,符文只画到一半,线条就彻底崩溃,暗红色的汁液在皮革上洇开一团污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意志不够纯粹。”凌晏的声音在一旁冷冷响起,“杂念是黑魔法最大的敌人。它会被你的恐惧和犹豫反噬。”
西弗勒斯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定了定神,再次尝试。他强迫自己更加冷酷,更加专注,将所有的精神力量都凝聚在那“施加痛苦”的单一意念上。
第二次,第三次……失败,崩溃,精神力的消耗速度快得惊人,并且伴随着一种灵魂被玷污般的疲惫与不适。但他咬着牙,一次次重新开始。骨笔的冰冷和汁液的恶意仿佛要冻结他的指尖,侵蚀他的骨髓。
不知第几次,当他几乎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个扭曲的意念中,近乎麻木地引导着魔力时——
一个完整的、虽然线条依旧有些颤抖、却结构完整的“痛苦”符文,终于出现在皮革之上。
暗红色的光芒在符文成型的瞬间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微弱嘶鸣声,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那符文不再仅仅是图案,它像活了过来,成为一个散发着浓郁负面能量的核心。
西弗勒斯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仅仅是绘制成功,就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精神力,并且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上的污浊感。
凌晏走上前,审视着那个新生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符文。他伸出手指,极快地在符文边缘拂过,那躁动的暗红光芒似乎被强行压制,稳定了下来。
“形似五分,神韵未入。”他的评价依旧苛刻,但当他抬起眼看向几乎虚脱的西弗勒斯时,那双黑眸深处,却没有任何失望,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满意。“第一次,能完整绘制,不算废物。”
他将那瓶哀嚎草汁液和骨笔收起。“今天到此为止。回去用‘静’字符文冥想,驱散残留。”
西弗勒斯点了点头,感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看着皮革上那个与自己有着微弱联系的“痛苦”符文,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踏入禁忌领域的战栗,有掌握力量的悸动,也有一种隐约的、对自身变化的茫然。
凌晏不再看他,挥手间,那张黑色木桌连同上面的皮革一起消失不见。
“记住这种感觉。”凌晏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冰冷而清晰,“黑魔法是双刃剑,伤人也伤己。控制它,否则,就会被它控制。”
说完,他转身,率先走向门口。
西弗勒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在他身后。走出有求必应屋,重新回到城堡昏暗的走廊,外面正常的空气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脚下的路,已经截然不同。暗流,不再仅仅涌动于斯莱特林的池底,更开始在他自己的血液与灵魂中,悄然滋生。
而凌晏,那个神秘的引路人,正带着他,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片魔法世界里最深邃、最危险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