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阁那扇亮闪闪的青铜大门沉重地关上，将外面对角巷的喧嚣与阳光隔绝。
西弗勒斯独自站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大理石厅堂里，冷意从光洁的地面渗进脚底。
高高的穹顶投下阴影，四周是数不清的、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门。空气里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金属敲击声。
一个穿着猩红色镶金边制服、身材矮小、面孔精明尖锐的妖精从一座高高的柜台后滑了出来，用一双巨大的、如同黑玻璃珠般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打量着他。
“业务？”妖精的声音尖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西弗勒斯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想起凌晏平静的眼神，掏出那把黄铜钥匙，递了过去，声音干涩：“普林斯家族。金库……七百一十三号。”
妖精接过钥匙，长长的指甲划过钥匙表面的刻痕，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抬起眼皮，目光像探针一样在西弗勒斯被魔法伪装过的脸上扫过。“身份证明？”
西弗勒斯愣住了。证明？他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里魔法伪装的冰凉触感还在。
他想起母亲低语的那个姓氏。普林斯。是我母亲。”
妖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这句话的真伪，又或者是在通过某种妖精魔法进行验证。最终，它点了点头，尖声道：“跟我来。”
它转身走向一扇小门，西弗勒斯赶紧跟上。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延伸的石廊，墙壁上插着的火把跳动着幽蓝的火焰，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粗糙的岩壁上。
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只有车轮在轨道上摩擦的刺耳声音和妖精沉默的脚步声。
他们来到一个平台，一辆小小的轨道车停在那里。妖精示意西弗勒斯坐上去，然后自己坐在前面，拉下一个操纵杆。
小车猛地一震，随即以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速度冲入黑暗，在蜿蜒曲折的轨道上疯狂下坠、急转。
风呼啸着刮过耳畔，西弗勒斯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扶手，指节泛白，胃里翻江倒海。
不知过了多久，小车终于在一个急刹车后停住了。眼前是一道巨大的、刻满复杂符文的石门。带路的妖精跳下车，将钥匙插入一个不起眼的锁孔，转动。
沉重的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混合着金属、灰尘和陈年羊皮纸的气味涌了出来。
金库内部空间不大，光线昏暗。但西弗勒斯的目光，瞬间被那片金光夺去了呼吸。
小山一样的金币、银币、铜币堆叠在角落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这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普林斯家族……曾经是这样的吗？狂喜如同海浪般拍打着他，几乎让他晕眩。
有了这些钱，清单上的东西都不再是问题！
但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鸟骨传来一阵清晰的、近乎警告的灼热。凌晏的话在耳边响起：“只取清单上必需的数额，不要多，也不要少。”
狂热瞬间冷却。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金属味的空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金库另一边。
那里有几个小箱子。他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加隆。他估算着清单上物品的大致价格，小心地数出足够但绝不奢侈的数量，装进凌晏事先给他的一个不起眼的布钱袋里。
沉甸甸的钱袋坠在手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却也带着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堆耀眼的财富，毅然转身，跟着妖精离开了金库。石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闭，锁死了那片金光。
重新回到对角巷阳光下的那一刻，西弗勒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捏紧了手里的钱袋，清单成了他此刻唯一的行动指南。
第一站，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黑色长袍，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绒毛和布料的气息。
一个笑容可掬、穿着紫色长袍的矮胖女巫迎了上来。量尺寸的过程让他浑身不自在，软尺自动在他身上缠绕滑动，羽毛笔自动在羊皮纸上记录。
他僵硬地站着，目光尽量避开试衣镜里那个陌生的、穿着不合身旧衣服的自己。
接着是买课本。
丽痕书店里书架高耸入云，充满了油墨和旧纸的香气。他按照清单，在拥挤的书架间寻找：《魔法理论》、《初学变形指南》、《千种神奇药草与蕈类》……每一本书都厚重，封面精美，拿在手里散发着知识沉甸甸的重量。
他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恨不得把整个书店都装进脑子里。结账时，他看着金币从钱袋里流出，换回一摞崭新的课本，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满足。
清单上的物品一件件被划掉。黄铜天平，龙皮手套，一套玻璃或水晶小药瓶……他像个最精明的顾客，仔细检查每一样东西的成色，确保每一枚加隆都花在刀刃上。周围是兴奋吵闹的其他准巫师和他们的家人，衬得他形单影只，但他并不在意。
鸟骨的温热持续传来，凌晏无形的存在感比任何陪伴都更让他安心。
最后，只剩下最重要的，也是最令人紧张的一件——魔杖。
奥利凡德魔杖店又小又破，门上的金字招牌已经剥落。
橱窗里孤零零地摆着一根魔杖，落满灰尘。
西弗勒斯推门进去，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疲惫的响声。
店里比外面看起来更窄小，几乎被堆积到天花板的数千个狭长纸盒淹没。空气里弥漫着木头和灰尘的独特气味，一种神秘的寂静笼罩着一切。
一个头发蓬乱、眼睛颜色很浅的老巫师仿佛从阴影里滑了出来，用那双锐利得惊人的银白色眼睛盯着他。“下午好。”
“下午好，”西弗勒斯低声说，“我需要一根魔杖。”
“当然，每个人都需要。”奥利凡德先生喃喃着，已经拿出了一条印着银色刻度的卷尺，“你惯用哪只胳膊？”
量尺寸的过程比摩金夫人那里更加诡异，卷尺自动操作，测量着身高、头围甚至鼻孔间距。奥利凡德先生则在货架间穿梭，嘴里念念有词，抽出一个又一个盒子。
“试试这个。山毛榉木，龙心神经，九又四分之一英寸，弹性尚可。”
西弗勒斯接过魔杖，刚挥动一下，旁边架子上的一个花瓶就炸裂了。他吓了一跳，差点把魔杖扔掉。
“不合适，不合适……”奥利凡德先生夺回魔杖，又递来一根，“黑檀木，独角兽毛，十英寸，坚硬。”
这次，魔杖顶端只是冒出一缕微弱的、带着霉味的黑烟。
一根又一根。试过的魔杖在旁边越堆越高，西弗勒斯的心情也从紧张变成了沮丧。难道没有一根魔杖愿意选择他吗？
奥利凡德先生却似乎越来越兴奋，眼睛闪闪发光。“一位挑剔的顾客……有趣……让我想想……”他消失在货架深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盒子，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冷杉木，蛇怪角（伪），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令人惊讶的柔韧。”他打开盒子，里面的魔杖颜色深暗，几乎呈黑色，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西弗勒斯迟疑地接过魔杖。指尖触碰到木质表面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猛地从魔杖顶端窜出，顺着手臂涌遍全身！
一道耀眼的银白色光芒从杖尖迸发，如同月华流淌，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店铺，空气中甚至响起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类似蛇类嘶鸣的清音。光芒持续了几秒才缓缓散去。
奥利凡德先生长长舒了一口气，银白色的眼睛灼灼发亮：“非凡的组合！冷杉木，象征着生存与坚韧，常选择经历严酷考验的巫师。而伪蛇怪角……极其罕见，赋予魔杖强大的魔法亲和力与……某种隐秘的洞察力。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超常的长度，意味着巨大的潜力。是的，是的，就是它了。是魔杖选择巫师，斯内普先生。”
西弗勒斯紧紧握着这根魔杖，感受着它与自己之间那种血脉相连般的共鸣。
之前试过的所有魔杖都像是冰冷的工具，而这一根，却像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灵魂的一部分。七加隆的价格似乎也不那么刺眼了。
他走出魔杖店，夕阳将对角巷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他抱着装满物品的包裹，新魔杖安全地插在内袋里，紧贴着胸膛。
伪装的效果正在缓慢消退，他能感觉到额头的冰凉感在减弱。
他没有立刻回破釜酒吧，而是在街角站了一会儿，看着熙熙攘攘的魔法人群。这一次，他不再感到格格不入。
那把古灵阁的钥匙，这根选择他的魔杖，还有怀里这些崭新的课本和工具，都像一层无形的盔甲，将他与蜘蛛尾巷的过去隔开。
他转身，朝着破釜酒吧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
他知道，凌晏还在那里等着。斯内普的魔法之路，从这根冰冷的冷杉木魔杖开始，正式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