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雪站在杰伊面前，笑了。
“我来了。”
杰伊看着她，没说话。他的手还攥着背包带，指节有点发白。
眼前的诺雪和平时不一样。她穿着一条浅色连衣裙，袖口有小花边，头发扎成马尾，发带是淡粉色的。脸上好像擦了点什么，嘴唇亮亮的，脖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过来。
他眨了眨眼。
“你……这样？”
“不行吗？”诺雪歪头，“裙子不能穿？”
“能。”他立刻说，“当然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衫，又抬头看诺雪。周围有人走过，目光在诺雪身上停了一下，然后快速移开。两个女生从旁边经过，其中一个轻轻拉了同伴一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杰伊觉得耳朵有点热。
“票拿到了。”他说，把两张票拿出来给她看，“a区8排6号和7号，中间位置。”
“你还记得我说不喜欢太亮的地方。”诺雪接过票，笑了一下，“真细心。”
他没接话，只嗯了一声。
两人往放映厅走。路上人不多，但每遇到一对情侣或一群朋友，总会有人多看诺雪两眼。有个小孩指着她喊“姐姐”，妈妈赶紧捂住孩子的嘴，拉着人快步走开。
诺雪像没注意到这些。她一边走一边翻帆布袋，看到里面的爆米花和软糖，眼睛亮了一下。
“你连这个都准备了？”
“你说过喜欢焦糖海盐味。”
“我还以为你随便听听。”
“我不是随便。”
他声音有点硬，说完才意识到，顿了一下。
诺雪看着他，笑了笑，没再问。
检票口，工作人员看了诺雪一眼，又看票，再看杰伊，嘴角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撕下票根递回来。
进去后灯光很暗。座椅是红色的，一排排整齐排列。他们找到位置坐下，杰伊把毛毯放在腿上，耳机塞进外套口袋，饮料放进扶手凹槽。
电影还没开始，银幕上放着广告。画面闪烁的光映在诺雪脸上，她托着下巴，盯着看得很认真。
杰伊却坐得笔直。他眼睛看着前方，可余光一直往边上瞟。他看诺雪的手——手指修长，指甲盖泛着一点粉。她正剥一颗樱花味软糖，慢慢放进嘴里。
他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
前面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女生回头看了好几次。第三次时，她终于小声对男友说：“那女生妆化得好精致啊。”
男友也看了眼，“是挺好看。”
“但她男朋友怎么长得普普通通的。”
“别说了。”男生压低声音，“人家在一起看电影呢。”
这话还是传了过来。
杰伊的手握紧了膝盖上的背包带。他没动，也没抬头。
诺雪转过头来，“你怎么不看屏幕？”
“我看。”
“广告都换三个了。”
“我知道。”
她皱眉，“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那你干嘛一直抓包？”
“我没。”
他松开手，发现掌心出了汗。
灯光忽然暗下去，全场安静。电影开始了。
画面出现一片夏日海滩，两个女孩奔跑着追浪花。音乐响起，节奏轻快。
诺雪靠在椅背上，嘴角翘起来。她看得入神，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轻轻笑出声。
杰伊盯着银幕，可什么都看不进去。他只知道身边的人一直在动——诺雪抬手撩了一下头发，香水味又飘过来；她吃爆米花时小声说“脆”；音效突然变大时，她肩膀抖了一下，本能地往他这边靠了半寸。
他僵住了。
想伸手扶她，又怕动作太大。想问她冷不冷要不要盖毛毯，又觉得说出来很奇怪。最后他只是坐着，手插进裤兜，指头蜷着。
电影放到一半，诺雪拿出湿巾擦手。她抽出一张，顺手递给杰伊。
“你也擦擦？”
“我不用。”
“爆米花油。”
“我不碰。”
她看了他一眼，把湿巾收回去，自己擦完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后排传来压低的声音：“你说他们是情侣？”
“看着不像吧。”
“男的全程没笑过。”
“女的倒是开心得很。”
“该不会是骗炮的？”
“嘘——小点声。”
杰伊闭上了眼睛。
不是生气。也不是讨厌。是一种他说不清的感觉，堵在胸口，闷着。
电影最后十分钟是他最难熬的时间。画面越来越感人，诺雪眼眶有点红，看到结局时小声说了一句“真好”。
灯亮了。
她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这片子真好看，你觉得呢？”
杰伊站起来，动作有点急。“还行。”
“你还记得我说怕音效的事吧？刚才那段雷雨戏，我差点跳起来。”
“嗯。”
“你都没反应。”
“我在看电影。”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总觉得他变了。从见面到现在，他没主动说过一句话，没笑过一次，连眼神都躲着她。
“我们走吧。”她说。
两人走出放映厅，走在通道里。人群陆续散去，笑声、讨论声混在一起。
身后又传来声音。
“刚才那个女生太美了，男朋友配不上她。”
“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是男女朋友。”
“你看男的一路都不说话，该不会是被拿捏住了吧？”
杰伊的脚步慢了下来。
诺雪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停下来等他。
“你怎么了？”
“没事。”
“你从见面就怪怪的。”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不看我？不碰爆米花？不笑？”
“我累了。”
“累？”她看着他，“你准备了一周的东西，现在告诉我你累了？”
他抬头看她。灯光照在她脸上，妆还没花，眼睛亮亮的，嘴唇还是红的。她是真的开心，而他是唯一一个破坏气氛的人。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以为你会喜欢我今天的样子。”她说，声音轻了点，“我知道我不一样，但我以为……你能接受。”
“我能。”
“那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低下头。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穿成这样。”
“我本来就是这样。”
“我知道。”
“那你怕别人怎么看？”
“我没怕。”
“那你躲什么？”
他不回答。
诺雪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不是开心的那种。
“杰伊，你是男人吧？”
“你说什么？”
“你站直了，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
“那你怕什么？怕别人说你女朋友太美？怕别人说你不配？怕别人议论你？”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牵我的手？不敢看我？不敢在我靠你的时候抱住我？”
“这里人多。”
“你在咖啡店敢帮我整理围裙，在巷子里敢提水果跟我回家，在阳台敢约我看电影——那些时候你怎么不怕？”
他哑口无言。
“你以为我穿裙子是为了谁？”她声音低下去，“我不是为了让他们看，我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做我想做的事。”
杰伊看着她。
她没哭，但眼神变了。那种信任的、依赖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
“如果你连这点事都扛不住，”她说，“那下次，我就一个人来。”
她转身往前走。
杰伊站在原地，没动。
脚步声渐远。他听见她的鞋跟敲在地板上，一声，又一声。
他猛地抬头，往前追了两步。
“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