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第二天就来了。
他原本计划后天再来，可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个穿女仆装的人说“欢迎下次再来”时的样子。今天一早上班，他连喝了三杯水，就为了能早点找个理由离开办公室。
他走进“小春咖啡”的时候，风铃响了一声。
诺雪正在吧台后面接单，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她没立刻认出是谁，直到对方走到靠窗的老位置坐下，才反应过来。
“这么快又来了？”她走过来问。
“嗯。”杰伊点头，“今天提前下班。”
“还是美式？”
“加蜂蜜。”他说完，顿了一下，“你上次说的。”
诺雪笑了。“试口味了？”
“还没喝过。”他说，“但我信你。”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像说得有点重。但诺雪只是轻轻应了声“好”，转身去准备。
店里比昨天热闹。一对情侣在角落拍照，一个小孩在座位上蹦跳，还有位老人拿着报纸慢慢看。诺雪端着托盘来回走动，一会儿送水，一会儿换碟子，忙得脚不沾地。
杰伊坐在那里看着，发现她左肩上的发带松了，垂下来一截，但她顾不上整理。
第三轮点单开始时，情况更紧张了。三个桌子同时要续杯，厨房喊她取蛋糕，收银机还卡住了。她跑前跑后，手里的托盘差点撞到墙。
就在她弯腰给小孩递果汁的时候，托盘一歪，杯子晃了一下。
杰伊猛地站起来，伸手扶住边缘。
两人手指几乎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谢谢。”诺雪喘了口气，“差一点就砸了。”
“我帮你收拾一下吧。”杰伊拿起旁边桌上的空杯，“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这不太合适……”她犹豫。
“我已经动手了。”他提着杯子走向回收区。
回来时他又顺手把邻桌的纸巾盒摆正，把散落的吸管收进托盘。动作自然，像干过很多次。
诺雪站在原地看着，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一样。昨天他还像个安静的影子，今天却突然有了存在感。
中午过后客流减少，她终于能歇几分钟。
她端了杯柠檬苏打，走到杰伊对面坐下。
“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她说。
“小事。”他低头搅动咖啡。
“你是第一个主动帮忙的客人。”
“别人不是都坐着等服务吗？”
“是啊。”她笑，“所以你很特别。”
“特别傻？”
“特别认真。”
两人对视一秒，都笑了。
“你知道吗，”她说，“那只橘猫每天下午三点准时来偷吃饼干。”
“哪只？”
“胖的那只，脸圆得像包子。店长赶它它也不怕，还会蹭人腿。”
“它是不是昨天在我桌上睡过？”
“就是它！”她压低声音，“有一次它跳上柜台，把整盘曲奇都推下去了。我们捡了十分钟。”
“后来呢？”
“店长说它是常客，不能赶。现在它有自己的小碗，放点牛奶就行。”
杰伊笑出声。“你们还挺宠它。”
“没办法，它太理直气壮了。”
他们又聊起那位每天点摩卡却不加糖的老先生。
“他每次都坐门口那张椅子，报纸翻得特别慢。”诺雪模仿他的动作，“一页要看五分钟，其实根本没在读。”
“他在等人？”
“谁知道呢。但他从不迟到，风雨无阻。”
“说不定他也喜欢这里的氛围。”
“可能吧。”她转头看向窗外，“其实我也挺喜欢这种日子的。虽然累，但有人说话，有事做，不会觉得空。”
杰伊看着她。
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继续说：“有时候我觉得，这家店就像个小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自己的位置。”
“那你呢？”他问，“你的位置在哪？”
她想了想。“大概是在吧台和三号桌之间吧。那边最容易洒东西。”
“我可以帮你盯着。”
“你要天天来？”
“如果可以的话。”
她没回答，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苏打水。气泡声轻轻响着。
片刻后她站起身。“我该回去工作了。”
“好。”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对了，明天别点美式了。”
“为什么？”
“明天特调是焦糖海盐拿铁，我不确定你喜欢，但我想你会愿意试试。”
“那就明天见。”他说。
“嗯，明天见。”
她走回吧台，开始擦杯子。手指灵活，动作熟练。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她，便微微一笑。
杰伊摸了摸口袋，手机震动了一下。公司群聊又有消息，他没打开。
他今天已经不想回去了。
下午四点，店里只剩三四个人。诺雪趁着空档换了鞋，旧运动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响。
她走到饮水机旁接水，看见杰伊还在。
“还不走？”
“再坐会儿。”
“你不回家吃饭？”
“家里没人等我。”他说，“而且这里比家里热闹。”
她怔了一下。“听起来有点孤单。”
“也不是。”他摇头，“只是习惯了一个人。”
“那以后可以习惯两个人。”她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住。
空气静了一瞬。
她赶紧补了一句：“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常来的话。”
“我愿意。”他看着她，“我很愿意。”
她低下头，耳尖有点红。但她没否认，也没走开。
她站在那里喝了口水，然后说：“你知道吗，刚才有个客人问我是不是女生。”
“你怎么答的？”
“我说，你觉得呢？”
“他怎么说？”
“他结巴了，然后快速付钱跑了。”
杰伊忍不住笑出来。“你吓到他了？”
“我只是笑了一下。”她耸肩，“很多人分不清。”
“我能分清。”他说。
“哦？”她挑眉。
“你走路的时候肩膀不动，女生一般会晃。”
“观察得很细嘛。”
“还有你系围裙的方式，左边比右边紧一点。如果是训练过的服务员，不会这样。”
“厉害。”她鼓掌，“你是侦探？”
“只是注意你比较多。”
这句话说出来，两人都安静了。
风吹动门边的风铃，叮的一声。
诺雪看了看时间。“我五点半下班。”
“然后呢？”
“然后回家做饭。”
“一个人？”
“现在不是了。”她看着他，“你要不要来吃？”
杰伊愣住。
她笑了笑，没等他回答，转身走向厨房。
留下一句话飘在空气里。
“六点整，我在店后巷口等你。不来就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