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天空细雨如丝。
这种天气最容易让人心情烦躁。
“娘希匹!”
一声怒骂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从云岫楼里传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侍从长王世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给刚到的林蔚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林蔚苦笑一声,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狼藉。
常校长背着手站在窗前,那光秃秃的后脑勺上仿佛都冒着青烟。
此刻两份截然不同的战报正摆在他案边。
一份是《新华日报》的号外,另一份则是刚刚从侍从室递进来的加急密电。
上面的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
“日军强渡黄河,军长孔谨斋弃城南逃,茅津渡失守”
“耻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常校长猛地转身抓起那份密电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个军!整整一个军啊!”
“依托黄河天险,坐拥坚固工事,面对的还是被八路军打怕了的败兵!”
“结果枪声一响,跑得比谁都快!”
“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先把自己的阵地给丢了!”
常校长气得浑身发抖,那光洁的脑门上青筋显得格外狰狞。
“这是通敌!这是卖国!”
“娘希匹!孔谨斋这个废物怎么不去死!”
他丢的不光是地盘,丢的更是我常某人的脸!
常校长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这事确实太丢人了。
如果大家一起烂也就罢了,反正国府军打烂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第八十军就给他们来了个大惊喜。
两万多人的正规军竟然一触即溃!
这一胜一败,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差距来。
我不明白。
同样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为什么八路军就能打得鬼子哭爹喊娘。
而我的部队怎么一见到鬼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光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地盘丢了可以再抢,兵死光了可以再抓。
但人心要是散了,队伍可就真不好带了。
老百姓心里都有杆秤,而这杆秤现在正在剧烈地向那边倾斜。
这才是让人最恐惧的地方。
“委座”
一直沉默不语的戴老板突然开口:
“孔军长撤退时还丢弃了大量军需物资”
“现在这些物资已经全部落入了鬼子手中,并且”
戴老板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校长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补上后半句:
“并且鬼子还对外宣称感谢孔军长的慷慨馈赠,称他是大脚盆蝗军的运输大队长。”
“噗”
常校长只觉得喉头一甜。
运输大队长?
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求爷爷告奶奶从国外买回来的军火,最后竟然成了鬼子打自己的本钱?
这种资敌行为比直接投降还要恶心一万倍!
“杀!给我杀了他!”
常校长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立刻发电给战区军法处把孔谨斋给我抓起来!”
“这种害群之马留着就是祸害!”
林蔚和戴老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次校长是真的动了杀心?
不能吧。
毕竟刑不上嫡系,死只死杂牌。
这可是国府能维持的根本。
孔谨斋虽然出身保定军校,但他第80军之前是胡琴斋指挥序列下的部队。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如果真杀了岂不是在打胡琴斋的脸。
况且他还顶着孔子第七十六代孙的名头。
光头可是一直标榜自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捍卫者。
在那个讲究宗族礼法的年代,如果把衍圣公的后人给毙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所以为了维护中央军的面子,最后大概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至于某个山东王杀了也就杀了,谁让你是杂牌军阀。
常校长目光阴鸷地扫过在场所有人:
“还有那帮洋鬼子,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委员长?!”
若是以前听说八路军打了胜仗,心里虽然不爽,但表面上还得装装样子嘉奖一番。
毕竟那是给中国人长脸的事。
可现在各国列强绕过他直接跟红党进行大规模的军火贸易和政治接触。
这意味着在洋人眼里他常某人的分量正在减轻!
这是在挖他的根啊!
“委座息怒。”
戴老板连忙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据我们的潜伏人员回报,这次去那里的洋人大都只是冲着那个盘尼西林去的。”
“买药?”
常校长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他懂政治,更懂利益。
如果仅仅是生意那帮洋鬼子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这里面肯定有更大的猫腻!
“还是没有查清楚那个祁同伟的底细吗?”
这个名字最近在他的案头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高到让他感到不安。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竟然能把这么多国家的代表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简直就是个妖孽!
“查查过了。”
戴老板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可还是什么都查不到。”
“此人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没有籍贯履历,甚至连他在国外的活动记录都查不到。”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和八路军的李云龙关系极好。”
“废物!”
常校长抓起手杖狠狠地敲在地板上。
“养你们军统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大一个活人你们竟然告诉我查不到?”
戴老板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也委屈啊。
连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档案都托人去翻了,可此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行你上啊!
“庸之到哪里了?”
生了一顿闷气后光头继续问道。
“回委座,孔部长已经抵达晋城。”
“好!”
光头猛地一挥手。
“给他发电报!”
“告诉他,不管用什么代价!”
“八路有的我们也要有!”
“八路没有的我们更要有!”
“坦克!飞机!和那个打飞机的统统都给我拿回来!”
说到这里光头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
“至于第80军的事”
“对外就说第80军在黄河南岸与日军激战三日三夜,重创敌寇后因弹尽粮绝才不得不进行战略转移。”
“都听明白了吗?”
“是!委座英明!”
众将领齐声高呼。
打仗他们可能不行。
但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那可是祖传的手艺,谁也不会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