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腾的叫嚣,刘振邦倒还真有些犯难了。
他终究是技术兵种出身,凡事习惯三思而后行。
按说以王腾犯下的事,在战时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将他当场枪毙。
可杀了之后呢?
部队人心浮动,会不会引起哗变?
要不还是先缴了他的械将其收押起来?
此时周围的晋绥军士兵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数千道目光在刘振邦和王腾之间来回扫视。
没人敢动手,也没人敢出声。
“哈哈哈!是你敢杀我啊?还是他敢杀我?”
眼见刘振邦迟迟没有动作,王腾嚣张地伸出手指挨个点过刘振邦身后的警卫员,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群废物!都给老子看清楚了!在这晋绥军里,谁敢动我王腾!”
王腾的几名亲信见状也跟着发出嗤笑声。
是啊,团长的后台可是王靖。
一个副师长难道真敢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王腾的狂笑声戛然而止,身体晃了晃后重重的倒下。
一抹殷红从他的额头渗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黄土。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刘振邦真的敢开枪。
而且是亲自动手。
“怎么?”
“你们也想跟他一起上路?”
王腾那几个亲信一个激灵,争先恐后地把手里的枪丢在了地上。
“哐当!”
“哐当!”
开枪还击?
给王腾报仇?
得了吧,他们还没那么忠心。
给活人当狗是为了荣华富贵。
给死人陪葬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不不不!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刘师长威武!我们坚决拥护刘师长的决定!”
一个反应快的军官立刻高声喊道,满脸都是谄媚的笑。
“王腾死有余辜!他罪大恶极!我爷爷七岁时就被他杀害了,我恨不能生啖其肉!”另一个家伙更是语出惊人,声泪俱下。
旁边的人一听,顿时福至心灵。
“对!他当年还偷看过我家的狗洗澡,害得我家狗子抑郁了三年,我吃起来都不香了!”
“我家的驴也是!自从跟他独处一夜后就再也不肯拉磨了!”
“他他借了我老婆还没还?”
一时间攀咬之声此起彼伏,各种离奇的罪名被安在了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王腾身上。
王大团长也瞬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罪行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刘振邦听得眼角直抽抽,也有些无语了。
这帮软骨头,见风使舵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
果然自己刚才就不该想那么多。
对付这帮人最有效的永远是枪杆子。
刚才纯属是被那三声谁敢杀我触发了被动技能。
可杀了人之后头脑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
要是连一个跳梁小丑都不敢杀,又怎么能震慑住这数千兵马?
所以这一枪不仅是杀了王腾,更是杀掉了自己心中那个瞻前顾后的旧我。
而一些藏在军中的特务也确实被刘振呈这雷霆一击给镇住了。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副师长竟然有如此果决狠辣的一面。
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之前的评估。
不过他们也拿不准刘振邦的下一步动作,只好静观其变。
刘振邦没有再看那些丑态百出的软骨头,转而面向那数千名神情各异的士兵。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很乱,甚至在想我刘某人是不是疯了!”
“这些我等会都会一一告诉你们!”
“现在,我只问你们一件事!”
“你们当中,谁是真心想打鬼子的,想给爹娘报仇的,请站到左边!”
“想着继续混吃等死欺压百姓,甚至跟鬼子眉来眼去的,滚到右边!”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愣住了。
啥意思啊?
站队?
我们现在不是要去打八路吗?
怎么先是王腾团长被军法处置,现在又突然来这么一出?
这脑回路正常人谁跟得上啊!
军官们都看不懂,那些大头兵就更懵了。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其实正是刘振邦想要的效果。
先用雷霆手段打乱原有的秩序,再用鬼子这个选择题强行撕裂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逼迫每一个人在混乱中做出选择。
一些藏在军中的特务此时心里隐隐觉得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但仔细想来,说是打鬼子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吧?
毕竟也没提八路什么事,于是在骚乱了一阵后这几位又继续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可架不住有自作聪明的家伙决定站出来试一下。
“刘师长,上面的命令不是说让我们去打八路吗?怎么就扯到太君身上去了?”
此话一出,队伍里一片哗然。
而开口那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不是,我是说蝗军”
话未说完,周围的士兵就像躲避瘟疫一样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此时张五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平时跪舔太君也就算了,怎么在这种要命的关头说溜了嘴!
“师长别开枪我是说”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张五也步了王腾的后尘。
“替我给鬼子带句话,黄泉路我替你们这帮狗东西铺好了!”刘振邦杀气凛然的说道。
短暂的死寂之后,队伍中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
“好!”
紧接着各种叫骂声此起彼伏。
“杀得好!狗汉奸就该这么杀!”
“我三舅姥爷就是被这帮二鬼子害死的!”
“老子的村子就是被鬼子屠的!我跟他们不共戴天!”
“打鬼子!打鬼子!”
“看好你身边的人!如果觉得可疑立马将他拿下!”
“狗日的鬼子竟敢在我们队里安插钉子,定叫他有来无回!”
后面这两句是刘振邦提前安排好的亲信带头喊的。
果然,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得警惕起来,下意识地打量着身边的人。
眼看时机成熟,刘振邦再次振臂高呼。
“弟兄们!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
“可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几年我们打过几个鬼子?杀过几个仇人?”
此话一出,除了刘振邦的亲信外,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那个喊话的人。
特别是那些低级军官,闻言更是脸色大变。
这话太诛心了!
是在公开质疑整个晋绥军的抗战策略!
刘振邦怎么敢当众说出这种话?
阎老西安排在军中的眼线听到这里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对劲!
这刘振邦要反!
必须阻止他!
再让他说下去这支部队怕是要彻底失控了!
然而他们几人刚一有动作,就被身边早就盯上的士兵一拥而上打倒在地。
剩下还没有暴露的特务见此情形吓得立刻龟缩起来,不敢贸然出手。
刘振邦敢这么做自然也有一些底气。
这些年从一个排长做到副师长,身边自然也有着一帮出生入死的弟兄。
除了警卫员外,二团副团长曹野,三团团长马东山,还有一些连营级别的军官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
起义这种掉脑袋的大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但若真一个人都不安排就想成事那纯属痴人说梦。
没有支持者,这个念头最好想都别想。
所以在来的路上,他就特意支开了参谋长黄云峰,跟这些信得过的部下通过气。
此时脸色变幻不定的参谋长黄云峰也终于知道刘振邦想要干什么了。
正想出声阻止,一把手枪就顶在了他的后腰上。
“黄参谋别冲动。”身后传来警卫员低沉的声音,“刘师长也是为了弟兄们好。”
高台上刘振邦的声音愈发激昂。
“弟兄们!这些年我们吃着父老乡亲们种的粮,可我们有替他们做过什么?
鬼子占了太原,我们就退到山里!鬼子扫荡,我们还是避而不战!
上面的人都在告诉我们要保存实力,可我想问问,实力是保存出来的吗?胜利是躲出来的吗?”
“当八路军在正面战场和鬼子浴血拼杀的时候,我们在干什么?
我们的上司在和鬼子做生意!用同胞的血汗换来的粮食和棉花去换鬼子的枪炮,再用这些枪炮来对付自己的同胞!”
“你们看看人家八路军!他们缺枪少炮,缺衣少食。
可他们打出了平型关大捷,打下了晋南大部分区域!更打得鬼子闻风丧胆!他们才是真正的抗日队伍!”
“而我们拿着比他们好的装备,吃着比他们好的军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子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
试问一下,各位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吗?对得起脚下这片土地吗?对得起那些惨死在鬼子屠刀下的父老乡亲吗?”
一句句的质问狠狠砸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许多士兵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这些年说是抗日,可大部分时间要么和自己人搞摩擦,要么躲在山沟里当大爷。
当八路军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却在后方盘算着如何抢夺胜利果实。
这和那些趁火打劫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鬼子杀光了吗?
血海深仇都报了吗?
他日马革裹尸,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刘振邦看着台下士兵们的反应,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我刘振邦从军二十年,自问对得起这身军装!但今天我不想再这么窝囊下去!
我不想再给那帮只知道内斗的官僚卖命!
我要去打鬼子!去真真正正地打鬼子!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为千千万万被鬼子屠戮的同胞报仇!”
“我不知道前路是生是死,但我知道这条路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国家!”
“愿意跟我刘振邦一起去杀鬼子的弟兄就站到我身后来!
不愿意的我也不强求,放下武器你们可以自行离开!”
“所以,有没有人敢跟我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