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吕州发展银行总行。
大厅里,气氛压抑。
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站在贵宾业务窗口旁。
周围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办理业务的市民,只能在远处探头探脑,小声议论。
窗口内,银行行长亲自操作。
他的手有些抖。
额头上全是汗。
电脑屏幕上,一长串的数字触目惊心。
两亿零二百四十万。
这是吕州分行成立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行政罚没款。
窗口外。
赵瑞龙站在那里。
他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脸上还捂着口罩。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但他那身湿透后又风干,散发着淡淡腥臭味的昂贵西装,出卖了他。
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和嘲讽。
赵东来站在他旁边。
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赵公子,确认一下金额,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吧。”
赵东来把《行政处罚决定书》和笔,推到赵瑞龙面前。
赵瑞龙一言不发。
他拿起笔。
在签名栏上,狠狠划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用力过猛,直接划破了厚实的纸张。
“好了。”
他把笔扔在桌上。
赵东来拿起那份回执,看了一眼。
他没有马上收起来。
反而提高了音量。
对着大厅里所有竖着耳朵的人,朗声说道:
“我代表吕州市人民,感谢赵瑞龙公子!”
“感谢他为我们汉东的环保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
声音洪亮,在大厅里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赵瑞龙身上。
有好奇,有鄙夷,还有压抑不住的窃笑。
赵瑞龙的身体僵住了。
墨镜下的脸,瞬间涨红。
这是当众的羞辱。
比昨晚被按在泥水里,还要难堪一万倍。
“我们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就走。
几名黑衣保镖,立刻护着他,推开人群,快步走出银行大门。
一排黑色的奔驰,早已等在路边。
赵瑞龙钻进中间那辆车的后座。
车门重重关上。
他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和墨镜。
一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车队启动,朝着机场高速的方向开去。
赵东来站在银行门口,看着远去的车队。
车内。
赵瑞龙拿起车载电话,拨给了赵东来。
电话接通了。
“赵东来。”赵瑞龙的声音,像是毒蛇在嘶鸣。
“告诉刘星宇。”
“钱,我给了。”
“但他有没有命花,就不好说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队一路疾驰。
很快,就到了通往机场的高速入口。
就在他们的车队准备汇入主路时。
另一支车队,从高速上驶下,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是一支由五辆黑色奥迪a6组成的车队。
每一辆都擦得锃亮。
赵瑞龙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些车牌。
京a。
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些车马的标识。
那个号段,属于中央直属机关。
他的车已经开过去了。
“停车!”赵瑞龙突然大吼一声。
司机吓了一跳,一脚刹车踩死。
后面的几辆车,也跟着紧急刹停。
赵瑞龙摇下车窗,回头看去。
那支黑色的奥迪车队,正不紧不慢地驶入吕州市区。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他父亲赵立春的。
“爸!”
“那个车队,京a牌照的,是不是我们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是中央巡视组。”赵立春的声音有些复杂。
“没有提前打招呼,直接下来的。”
“带队的人,叫严江。”
严江。
赵瑞龙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严肃、刻板的面孔。
那是父亲的老部下。
以铁面无私和绝对服从着称。
对自己父亲,更是忠心耿耿。
“他……他是来查谁的?”赵瑞龙的声音在发颤。
“还能有谁。”赵立春哼了一声。
“刘星宇在汉东搞出这么大动静,京城有些人坐不住了。”
“严江这次来,就是敲山震虎的。”
赵瑞龙挂了电话。
他脸上的颓败、怨毒,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疯狂的狂喜。
天不亡我!
报应来了!
刘星宇的报应来了!
他降下车窗。
对着前面的司机,一字一顿地命令。
“掉头!”
“回市区!”
“找个最好的酒店住下。”
“这出戏,我得……好好看看!”
与此同时。
汉东省委大院。
一间略显冷清的办公室里。
梁青松,这位被架空的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正对着一堆文件发呆。
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有气无力地接了起来。
“喂。”
“什么?!”
听了两句,他的声音猛地拔高。
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中央巡视组?”
“已经到吕州了?”
“好,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
梁青松的脸上,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那种久违的神采,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快步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像是要亲眼确认这个消息。
省委常委楼下。
沙瑞金也刚刚接到秘书小白的紧急报告。
“书记,中央巡视组,没有通过省委办公厅,直接到了吕州。”
“现在,正朝我们省委大院开过来。”
沙瑞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先斩后奏。
来者不善。
省委食堂。
正是午饭时间。
刘星宇端着一个不锈钢餐盘,排在打饭的队伍里。
一荤两素,一个馒头。
跟普通干部没什么两样。
他刚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个人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是李达康。
“省长。”李达康压低了声音。
“听说了吗?”
“京城来人了。”
李达康的表情,带着几分担忧和试探。
“风头不对啊。”
“要不……下午的会,您先请个假?”
刘星宇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慢慢地咀嚼着。
他吃完后,才抬起头。
指了指自己盘子里剩下的菜。
“达康书记。”
“这肉,烧得太烂了,是好事。”
他话头一变。
“但如果,是这口锅本身生了锈,长了绿毛。”
“那就不光是肉烂在锅里的问题了。”
“而是得连锅一起砸了,换口新的。”
李达康听完,没再说话。
他默默地低下头,开始吃饭。
下午两点。
那支黑色的奥迪车队,准时驶入了省委大院。
车队没有在主办公楼前停下。
而是直接开到了省委招待所门口。
沙瑞金带着几位省委领导,等在台阶下。
梁青松也站在人群里。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辆领头的车。
车门打开。
一个五十多岁,面容严肃,腰杆挺得笔直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严江。
严江下车后,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当他看到梁青松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
“严江同志,欢迎来到汉东啊!”
沙瑞金笑着迎了上去。
“一路辛苦,我们已经安排了接风宴……”
“沙书记,不必客气。”
严江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公式化,不带一丝感情。
他甚至没有跟沙瑞金握手。
他转头,对着沙瑞金身后的秘书小白。
“我们不吃饭。”
小白愣了一下。
严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请你马上通知刘星宇同志。”
“让他立刻到这里来。”
“我们有几个程序问题。”
“需要他当面核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