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国际机场,军用停机坪。
没有欢迎仪式。
没有红地毯。
只有一列挂着白色军牌的黑色红旗车队,静静地候在舷梯下。
舱门打开。
沙瑞金走了下来。
他身上还是去京城时那件西装,但已经满是褶皱。
脸色铁青。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直接钻进了中间那辆车。
车队引擎轰鸣,没有经过任何安检通道,直接从特殊出口冲上了机场高速。
一路畅通无阻。
直奔省委大院。
省政府大楼。
所有办公室的窗帘后面,都站着人。
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大院门口。
“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那列黑色的车队,像一条黑色的龙,冲进了省委大院。
没有减速。
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一号楼门口。
车门打开。
沙瑞金从车上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他熟悉的大楼。
目光扫过那些藏着人的窗户。
一股寒意,顺着所有人的脊椎,向上蔓延。
完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这两个字。
沙书记这个脸色,是要杀人。
王副省长办公室。
王副省长激动得手都在抖。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沙瑞金那能杀人的眼神!
机会来了!
他那份三万字的检讨,才写了不到一千字。
每一笔,都像是刻在他脸上的耻辱。
现在,他要报仇!
他要亲口告诉沙书记,刘星宇在汉东是怎么搞一言堂,怎么排除异己,怎么把汉东的天给捅破的!
“小刘!备车!”
“不用了!”
王副省长一把抓起外套,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他要第一个见到沙书记!
他要抢这个头功!
王副省长一路狂奔,连电梯都等不及,直接从楼梯往下冲。
他冲到一号楼大厅时,跑得气喘吁吁。
正好。
沙瑞金带着秘书小白,刚刚走进大厅。
“沙书记!”
王副省长脸上堆满了自以为最诚恳的笑容,迎了上去。
“沙书记,您可算回来了!”
“我……我有重要的工作要向您汇报!”
他伸出手,想去握沙瑞金的手。
沙瑞金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也像是没听见他说话。
目不斜视。
脚步不停。
直接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一阵风刮过。
带起的风,吹乱了王副省长精心梳理的头发。
他的手,还尴尬地伸在半空中。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整个大厅里,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有同情。
有幸灾乐祸。
更多的是嘲讽。
王副省长的脸,瞬间从白色,变成了红色,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他成了整个省委大院的笑话。
沙瑞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砰!”
门被关上。
随即,门上那盏红色的“请勿打扰”灯,亮了。
一亮,就是一整个下午。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走路都踮着脚尖。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扇门打开。
等那场注定要到来的狂风暴雨。
下午四点。
纪委书记田国富,拿着文件夹,走到了书记办公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
门开了条缝,又关上了。
田国富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田书记是纪委的刀子,他进去,是不是代表要开始清算了?
十分钟。
仅仅十分钟。
门开了。
田国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进去的时候更难看。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脚步匆匆,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如果连田国富都只待了十分钟。
那这天,是真的要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另一栋楼。
省长办公室。
他会怎么办?
是去负荆请罪?
省长办公室。
刘星宇正在练字。
一张宣纸,笔走龙蛇。
写的是“定风波”。
秘书小金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刘星宇写完最后一个字。
收笔。
他把毛笔放在笔架上,拿起那张字。
墨迹未干。
“小金。”
“省长。”
“去书记办公室。”
小金的心猛地一跳。
“是。”
刘星宇迈步向外走去。
他没有拿任何文件。
两手空空。
他走过长长的走廊,身后跟着小金。
一路上,所有见到他的工作人员,都像见了鬼一样,纷纷低头避让。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一号楼。
书记办公室门口。
刘星宇的出现,让这里的空气紧张到了极点。
书记秘书小白,正焦急地守在门口。
看到刘星宇,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省长……”
他硬着头皮迎了上来,张开双臂,做出一个阻拦的姿势。
“沙书记他……他今天身体不舒服,谁也不见。”
刘星宇停下脚步,看着他。
没有说话。
就在小白快要被那平静的目光压垮的时候。
刘星宇身后的秘书小金,上前一步。
他伸出手,轻轻地,却又不容置疑地,按在了小白的肩膀上。
“白处长。”
小金的声音很平稳。
“省长有紧急公务,必须立刻向书记汇报。”
那只手,像铁钳一样。
小白的身体僵住了。
他想挣扎。
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他看着小金。
这个平时跟在刘星宇身后,温和谦逊的人。
此刻,眼神里没有一丝笑意。
只有绝对的服从,和不容挑战的意志。
那是刘星宇的意志。
小白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明白了。
时代变了。
现在的汉东,刘星宇想去的地方,没人能拦得住。
刘星宇没有再看他一眼。
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手,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上。
轻轻一推。
门,开了。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厚重的窗帘拉着,密不透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
沙瑞金没有坐在他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面。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有些颓然地坐在待客的沙发上。
面前的茶几上,没有文件,没有茶杯。
只有一瓶打开的茅台。
已经喝下去了小半瓶。
听到开门声。
他没有回头。
刘星宇走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
只有两个人一站一坐,一明一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长久的沉默。
沙瑞金终于动了。
他拿起酒瓶,给自己面前的玻璃杯,倒满了酒。
然后,他又拿起另一个干净的杯子。
也倒满了。
他把那杯酒,向刘星宇的方向,推了推。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刘星宇。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那里面有疲惫,有愤怒,有不解。
最后,都化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星宇啊。”
沙瑞金开口了。
“你这次可是把京城的某些人,”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
“疼到了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