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八楼会议室。
季昌明推开门，身后跟着反贪局长陈海。
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三个人。
高育良坐在主位，戴着金丝眼镜，手里端着茶杯。
李达康坐在他左手边，脸色不太好看。
祁同伟坐在右侧，笔挺的警服，腰杆挺得很直。
季检，坐。高育良放下茶杯，示意季昌明入座。
季昌明在李达康对面坐下，陈海站在他身后。
沙书记还在林城调研，今天这个会，我来主持。高育良扫了一眼众人，季检，你说的紧急情况是什么？
季昌明打开文件夹。
高书记，我们掌握了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涉嫌贪腐的确凿证据，需要立即对其采取强制措施。
李达康眉头一皱。
什么证据？
陈海上前一步。
李书记，丁义珍在大风厂改制和光明峰项目中，涉嫌收受贿赂超过两千万，证据链完整。
李达康脸色一沉。
你们查了多久？
三个月。
为什么不提前通报市委？李达康声音提高了，丁义珍是京州市副市长，你们查他三个月，我这个市委书记竟然不知道？
季昌明语气平静。
李书记，这是检察机关的独立办案权限。
独立办案？李达康拍了下桌子，你们这是把党的领导放在哪里？
高育良抬起手。
达康同志，先听季检说完。
他看向季昌明。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今晚。陈海说，丁义珍明天有个出国考察的行程，必须在他出境前控制住。
祁同伟突然开口。
季检，你们准备怎么抓？
凌晨三点，在他家中实施抓捕。
祁同伟摇摇头。
不妥。丁义珍是副市长，影响太大，万一他反抗或者出现什么意外，后果很严重。
李达康接话。
我建议先双规，由纪委控制，再移交司法机关。
季昌明皱眉。
什么司法程序？李达康打断他，你们连市委都没通报，就说进入司法程序了？
会议室里气氛紧张起来。
高育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达康同志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确实需要慎重。
他看向季昌明。
季检，你们的抓捕方案，有没有经过风险评估？
季昌明一愣。
风险评估？
高育良放下茶杯，丁义珍是副厅级干部，抓捕他需要考虑很多因素，社会影响、舆论反应、京州市的稳定……
高书记。陈海忍不住了，我们有确凿证据，再不抓他就要跑了！
李达康冷笑，你怎么知道他要跑？
陈海语塞。
就在这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星宇站在门口。
他穿着深色中山装，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省长？高育良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刘星宇走进会议室。
涉及政府组成人员的强制措施，按照《地方政府工作规则》第十七条，必须通报省长。
他在会议桌末端坐下。
我没接到任何通报，所以自己来了。
高育良脸色微变。
省委讨论抓捕政府副市长，不通知省长？刘星宇看着他，高书记，这是哪条规定？
高育良被噎住了。
李达康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这个老好人省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气了？
季昌明看了看高育良，又看了看刘星宇。
紧急到可以不走程序？刘星宇打断他。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你们的抓捕方案，我看过了。
陈海脸色一变。
您怎么会有？
省政府办公厅今天下午收到了你们的备案文件。刘星宇翻开文件，但这份方案，有五处程序违规。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第一。刘星宇抬起头，按照《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第一百三十二条，对副厅级以上干部采取强制措施，必须报上一级检察院批准。你们报了吗？
季昌明额头开始冒汗。
汇报不等于批准。刘星宇的声音很平静，批准文件在哪里？
季昌明说不出话来。
第二。刘星宇继续说，凌晨三点抓捕，按照《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夜间执行拘留必须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并说明理由。你们和公安厅协调了吗？
祁同伟脸色变了。
检察院抓人不需要公安配合？刘星宇看着他，万一出现暴力抗法，谁负责？
祁同伟张了张嘴，没说话。
第三。刘星宇翻过一页，丁义珍是京州市副市长，分管城建和招商，手上有十几个在建项目，涉及上百亿资金。你们抓他之前，有没有做好项目交接预案？有没有评估对京州市政府工作的影响？
李达康眼睛一亮。
刘省长说得对！光明峰项目马上要开工，丁义珍一出事，整个项目都得停！
刘星宇看了他一眼。
李书记，我说的不是项目能不能开工，我说的是程序。
李达康一愣。
按照《地方政府工作规则》第二十三条，政府组成人员因故不能履职，必须有临时接替方案，并报省政府备案。刘星宇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谁准备了？
没人说话。
第四。刘星宇继续说，丁义珍涉案金额超过两千万,按照《关于办理贪污贿赂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这是特别重大案件。特别重大案件的侦查，必须成立专案组，明确各部门职责分工。你们的专案组在哪里？
陈海脸色煞白。
我们……我们反贪局可以独立办案……
独立办案不等于单打独斗。刘星宇盯着他，没有公安、纪委、组织部门的配合，你们抓到人之后怎么办？他的职务谁来免？他管的项目谁来接？他的家属谁来稳控？
陈海说不出话来。
第五。刘星宇合上文件，最重要的一条，你们的抓捕方案，没有经过任何风险评估。
高育良眼睛一亮。
刘省长说得对，风险评估确实很重要……
高书记。刘星宇打断他，我说的风险评估，不是您理解的那种。
高育良愣住了。
我说的是法律风险。刘星宇站起来，程序违法，证据就会被排除。你们现在抓了丁义珍，但因为程序不合法，法院可以宣布证据无效。到时候不仅放人，还要追究办案人员的责任。
他环视众人。
你们谁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季昌明额头的汗滴了下来。
刘省长，可是……可是丁义珍明天就要出国……
那是你们的问题。刘星宇的声音很冷，你们三个月前就开始查他，为什么不提前做好预案？为什么要等到最后一天才来请示？
季昌明说不出话来。
李达康突然开口。
刘省长，您的意思是不抓了？
我没说不抓。刘星宇看着他，我说的是，按程序抓。
可是没时间了！陈海急了，再走程序，他就跑了！
跑了是你们的失职，但程序错了，是所有人的责任。刘星宇拿起公文包，我现在以省长的名义，要求检察院立即补充完善抓捕方案，包括但不限于：向最高检申请批准、与公安厅建立协调机制、制定风险评估报告、准备政府工作交接预案。
他看向高育良。
高书记，这些程序走完，最快需要多久？
高育良脸色铁青。
至少……至少三天。
那就三天。刘星宇转身往外走。
刘省长！季昌明站起来，三天之后，丁义珍早就跑了！
刘星宇停下脚步，回过头。
如果他跑了，说明你们工作有漏洞，我会建议纪委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他顿了顿。
但如果你们现在违规抓人，程序不合法，抓到了也要放，到时候不仅丁义珍会跑，你们也要承担法律责任。
季昌明脸色惨白。
两条路，你们自己选。刘星宇看着他，是冒着违法的风险去抓一个可能抓不住的人，还是老老实实走程序，把案子办成铁案？
他推开门。
散会。
门关上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高育良慢慢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手在微微发抖。
李达康盯着门口，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祁同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昌明瘫坐在椅子上。
陈海握紧了拳头。
季检。高育良放下茶杯，刘省长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确实需要慎重。
季昌明猛地抬起头。
三天就三天。高育良打断他，我会向沙书记汇报，让他定夺。
他站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吧。
所有人起身离开。
走廊里。
陈海追上季昌明。
季检，我们就这么算了？
季昌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
还能怎么办？
我知道。季昌明叹了口气，但刘省长说得对，程序错了，抓到了也是白抓。
他拍了拍陈海的肩膀。
回去吧，按他说的，把方案完善一下。
陈海咬着牙。
另一边。
刘星宇走出省委大楼。
夜风吹在脸上，很凉。
【违规清单：未报上级批准、未建立协调机制、未进行风险评估、未制定交接预案、夜间执行未经审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