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幽州城,纪王府地下深处。
这里并非寻常的密室,而是一处被硬生生掏空山腹形成的巨大洞窟。
空气潮湿阴冷。
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血腥、腐臭和某种诡异檀香的刺鼻气味。
令人作呕。
洞壁覆盖着一层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布满血管状纹路的暗红色苔藓,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红光。
勉强照亮了这方幽暗的空间。
洞窟中央。
是一个用不知名黑色骸骨垒砌而成的祭坛。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复杂而扭曲的符文沟壑,里面流淌的是粘稠、暗沉的血液。
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和新旧交叠的污渍。
祭坛之上,矗立着一尊约三人高的鬼神象。
这尊神象材质非金非石,似玉非玉,触手冰凉滑腻,仿佛某种生物的凝固血液铸造。
其形象极其诡异、怪诞,完全违背常理。
它拥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却生有三头六臂。
中间的头颅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永恒的迷雾中。
只能看到一双雕刻出来的、没有瞳孔的狭长眼睛,俯视着下方。
充满了漠然与死寂。
左侧的头颅似男,面容扭曲痛苦,张大的嘴巴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右侧的头颅似女,却带着一种妖异妩媚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细密的尖牙。
六只手臂姿态各异。
或结着从未见过的邪异法印。
或握着扭曲的蛇形、骷髅法器。
或向下虚抓,仿佛要攫取生灵的灵魂。
整个神象都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之中,那雾气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转,偶尔会凝聚成一张张痛苦哀嚎的人脸,旋即又消散。
仅仅是凝视这尊神象,就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精神错乱!
此刻,真正的纪王朱擎。
就跪伏在这尊诡异恐怖的鬼神象前。
他不再是那个传闻中雄才大略、威严持重的皇叔。
他披散着头发,身穿一件沾满污秽的暗红色法袍。
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扭曲着,布满了狂热、焦虑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疯癫。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尊鬼神象
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而急促,仿佛在与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直接对话。
“无上尊神!血食已奉,契约已定!为何…”
“为何您赐下的圣蛇会被毁去?!”
“是谁!是谁敢坏本王大事!!”
他的声音时而哀求,时而变得尖厉疯狂。
他猛地用额头撞击冰冷的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他却浑然不觉,反而更加亢奋。
“尊神!再赐予我力量!”
“再赐我一道圣兽!”
“不,要更强的!更强的!!”
他抬起头,脸上血污和疯狂交织,眼神中再也没有了理智。
只剩下对力量的极端渴望和一种被抛弃的恐惧。
“本王的大业不能停!这幽州的龙脉已失,唯有依靠尊神之力!”
“只要尊神再助我。”
“待我登临大宝,必将举国血祀,以亿万生灵之魂,供奉尊神!”
他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这尊邪异的鬼神象上。
那蛇妖的死亡和灵石矿的枯竭,似乎彻底击碎了他某种平衡,将他内心深处的偏执与疯狂完全释放了出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叩拜。
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破坏者。
用最谦卑的言辞祈求着鬼神象的回应。
整个密室都回荡着他疯癫的呓语和叩头声,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精神崩溃的恐怖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纪王近乎自残的虔诚,或者说疯癫起到了作用,或许是那背后的存在另有考量。
那尊鬼神象周身缭绕的黑色雾气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
中间那颗迷雾笼罩的头颅上,那双没有瞳孔的狭长眼睛,似乎……
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漠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落在了状若疯魔的纪王身上。
祭坛周围沟壑中的污血开始“咕嘟咕嘟”地沸腾、冒泡!
一个冰冷、混乱、仿佛由无数杂音拼凑而成的意念,如同钢针般直接刺入了纪王的脑海: “如……你……所……愿……”
伴随着这道意念,鬼神象的一只手臂中,那扭曲的蛇形法器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
一道比之前那头巨蟒更加凝实、更加暴戾、带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妖异虚影,开始在黑雾中缓缓凝聚、成形……
纪王感受到那远超之前的恐怖妖气,脸上露出了狂喜到极致的扭曲笑容。
磕头如捣蒜。
“谢尊神!谢尊神恩赐!!”
密室之内,邪氛更浓。
一场由疯狂与邪神共同蕴酿的、更加可怕的灾难,正在这幽暗之地悄然孕育。
纪王的野心,并未因挫败而熄灭。
反而在这诡异的“恩赐”下,燃烧得更加扭曲和炽烈。
就在纪王于地下密室中疯狂祈求邪神,那道新的妖异虚影尚未完全凝实之际。
幽州城外,已是旌旗蔽日,甲胄如林!
朝廷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兵临城下!
皇帝在接到秦川通过特殊渠道传回的密报后,震怒无比。
不再有任何尤豫,直接动用了最强硬的手段。
不仅调派了精锐的京营与边军,更请动了数码常年闭关的皇室供奉一同前来。
务求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平定幽州之乱,
不给纪王任何反应和狗急跳墙的机会。
大军围城,幽州守军虽也算精锐。
但在朝廷大义和绝对的实力面前,几乎未做象样的抵抗便纷纷缴械。
大军长驱直入,直扑纪王府!
此时的纪王府,外围护卫早已被肃清。
当大军破开重重门户,找到那处地下密室的入口时,正好撞见了手持那道刚刚凝聚、散发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妖异虚影,状若疯魔的真正纪王朱擎!
“逆贼朱擎!还不伏法!”
为首的皇室供奉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声如洪钟,蕴含着磅礴正气。
纪王看到如神兵天降的朝廷大军和几位气息深不可测的供奉,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意外、惊恐,但转瞬间又被无尽的疯狂和嗜血所取代!
“是你们!是你们毁我基业!阻我大道!都给我去死!”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挥舞着手中那不断扭曲、嘶吼的妖异虚影。
如同驾驭着一道黑色的毁灭雷霆,悍然冲向了皇室供奉!
那妖异虚影威力惊人,所过之处,阴风怒号,邪气侵蚀,连坚硬的石壁都被腐蚀消融!
“冥顽不灵!结阵,镇压!”
几位皇室供奉显然早有准备。
瞬间散开,各占方位,手掐法诀。
周身爆发出璀灿的光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
向那妖异虚影和纪王笼罩而去!
“轰!轰!轰!”
密室之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
邪气与正气相互侵蚀、湮灭,整个地下洞窟都在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纪王凭借邪神赐予的力量和疯魔般的状态,竟一时与几位供奉斗得难分难解。
那妖异虚影更是凶悍无比,不断冲击着光网。
然而,皇室供奉毕竟人多势众,修为高深,配合默契。
僵持了片刻之后,光网骤然收缩。
如同炽热的烙铁般印在了妖异虚影之上!
“嗷——!”
妖异虚影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身形迅速变得黯淡、扭曲,最终被彻底打散、封印进了一个特制的玉匣之中。
而失去了妖影支撑的纪王,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萎顿在地。
被供奉随手一道禁制封住了全身修为,如同死狗般被拖了起来。
随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祭坛上那尊诡异无比的鬼神象上。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皇室供奉,在看到这尊鬼神象时,也不由得眉头紧锁,面露凝重之色。
那上面散发出的邪异、混乱、不祥的气息,让他们都感到一阵心悸。
“此等邪物,绝不能留于世间!”
“带走,严密封印,押送回京,由陛下与钦天监定夺!”
为首的老供奉沉声下令。
立刻有擅长封印之术的供奉上前。
取出数道闪铄着金光的符录,层层叠叠地贴在鬼神象上,又用特制的黑布将其彻底复盖、捆扎结实。
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抬起。
纪王府外,混乱已被平息,大军正在清理现场,肃清馀孽。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一身威严官服,按刀而立。
这时,秦川带着李元芳等人,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普通的青衫,但气度沉凝。
与周围甲胄鲜明的军士格格不入,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指挥使大人。”
秦川上前,微微拱手。
如今他贵为北镇抚使,与南镇抚使平级,仅在毛骧之下。
礼节上已无需大礼参拜。
毛骧转过身,看向秦川,那张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真心的笑容。
他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力道不轻。
“秦川!好小子!干得漂亮!”
他语气中充满了激赏。
“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人!”
“让你来幽州,本是想让你查清白莲教线索,没想到你竟直接揪出了纪王这桩惊天谋逆大案!”
“更是找到了这等邪神踪迹!”
“若非你情报及时、准确,朝廷怎能如此迅速反应,以犁庭扫穴之势平定此乱?”
“你立下的是擎天之功!”
秦川微微一笑,宠辱不惊。
“大人过誉,此乃卑职分内之事,亦是仰仗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毛骧对他的谦逊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你的功劳,陛下已然知晓。本座已拟好奏章,为你请功。除了应有的赏赐之外,本座还会竭力为你争取一次进入皇室宝库的机会!”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秦川。
“皇室宝库,收藏着大辰立国以来搜集的无数奇珍异宝、神功秘籍、上古奇物!”
届时,你可入内,任选一样作为奖赏!”
“无论是趁手的神兵利器,还是直指大道的绝世功法,亦或是某些拥有神奇效果的天地奇物,皆有可能!”
听到“皇室宝库”四个字。
即便是秦川,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亮光。
他签到所得虽好,但多是消耗品或特定物品。
若能进入一国之宝库,或许能找到对他修真之路更有助益的宝物!
“多谢大人栽培!”
秦川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拱手道谢。
毛骧哈哈一笑。
“这是你应得的!”
“好了,此地事宜交由下面的人处理,随我回京叙功!”
“这幽州的烂摊子,自有别人来收拾。”
秦川点头称是,目光扫过一片狼借的纪王府,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幽州之事已了,大局已定。
秦川吩咐李元芳带领北镇抚司所属,随同大军及押解队伍一同返京。
自己则凭借超凡的修为,先行一步。
夜色深沉,京城秦府。
虽有丫鬟值夜,但对于筑基期的秦川而言,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回到内院,易如反掌。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同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正妻夏冰清居住的院落。
院中寂静,唯有主卧室内还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
在窗纸上映出一个纤细柔美的剪影,似乎还在做着女红,或是……
在等待晚归的人。
秦川心中一暖,推门而入。
正坐在窗边榻上,对着一件小儿衣裳走神的夏冰清被开门声惊动。
愕然抬头。
当看清来人是风尘仆仆却目光灼灼的秦川时,她手中的针线箩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针线滚落一地。
她猛地站起身,美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委屈。
声音哽咽。
“相…相公?!”
“是我,冰清,我回来了。”
秦川关上房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张开双臂。
夏冰清再也抑制不住,如同归巢的乳燕般投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身。
将脸埋在他胸膛,肩膀微微抽动。
无声地诉说着这些时日的担忧与思念。
她没有问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是用全身心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与安心。
秦川轻抚着她柔顺的青丝,嗅着发间熟悉的淡雅清香。
连日来的奔波算计、与妖邪搏杀的肃杀之气,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绕指柔情。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夏冰清在他怀中轻轻摇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痴痴地看着他:“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烛光下,她容颜依旧温婉清丽。
虽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却更添几分成熟的风韵。
因就寝准备,她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缎寝衣,勾勒出玲胧有致的曲线。
青丝披散,少了平日的端庄,多了几分慵懒与诱人。
秦川看得心头一热,俯身便吻住了她那微凉柔软的唇瓣。
“唔……”
夏冰清娇躯一颤,先是微微僵住,随即便软化在他炽热的怀抱和亲吻中。
分别的担忧与思念,在此刻尽数化为了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
久别胜新婚。
不知过了多久,云雨渐歇。
夏冰清香汗淋漓,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
秦川拥着怀中温香软玉,把玩着她一缕汗湿的发丝,心中一片宁静。
他低头,看着妻子慵懒满足的娇颜,忽然开口道。
“冰清,过些时日,我寻些法子,让你们姐妹和孩子们,都能活得长久些,一直陪着我,可好?”
夏冰清闻言,迷离的美眸清醒了几分。
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但出于对丈夫无条件的信任,她只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将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软语道。
“相公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能陪着相公,怎样都好。”
秦川心中一定,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地洒满庭院。
屋内,春意融融,温情脉脉。
这一刻的安宁与幸福,冲淡了所有的血腥与阴谋,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守护这个家,让这份温暖延续下去的决心。
至于那些灵石、宝库、邪神……
暂且都抛在脑后吧。
今夜,他只属于怀中这个等待他归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