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叮叮当当的敲打与炉火的映照中飞逝，转眼已是深秋。咸阳宫西侧的“格物工坊”成了整个皇城里最喧闹，也最神秘的地方。浓烟时从高大的烟囱冒出，伴随着金属的撞击声和工匠们时而兴奋、时而懊恼的呼喊。
经过数月近乎不眠不休的攻关，在消耗了堆积如山的铜铁木炭，失败了数十次之后，第一台具备完整功能的蒸汽机原型机，终于矗立在了工坊中央。
它庞大而粗糙，高度近乎两人，主体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锅炉，下方连接着烧火的炉膛，侧面是硕大的铸铁气缸，复杂的杠杆和曲轴结构从气缸中延伸出来，最终连接着一个沉重的飞轮。整个机器充满了手工打造的痕迹，焊缝和铆接处清晰可见，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来自蛮荒时代的金属怪兽，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秦科站在这个“怪兽”面前，身上那件【格物之风】长袍也沾满了油污和煤灰，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几个月，他几乎住在了工坊。积分早已见底，全部投入到了材料改良和工艺突破上。他带领工匠们，利用系统知识，硬是将秦朝的铸造和锻造水平向上推了一个台阶。密封问题最终采用了一种多层牛皮垫圈混合特制油脂的土办法，虽然离完美还差得远，但在高压下测试时，泄漏速度已勉强可以接受。
“大人，各处检查完毕，连接牢固，阀门灵活。”老铜匠声音颤抖地汇报，脸上混杂着激动与恐惧。所有参与制造的工匠都围在四周，神情紧张。他们既期待这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庞然大物能够动起来，又害怕它那听起来就骇人的“蒸汽之力”会突然失控。
秦科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他知道，今天是骰子落地的时刻。
“点火！”他沉声下令。
炉膛内的干柴和优质石炭被点燃，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开始舔舐着巨大的青铜锅炉。工坊内鸦雀无声，只有木柴噼啪作响和火焰的呼啸声。时间一点点过去，锅炉内的水温逐渐升高。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锅炉上方那个简陋的、用透明水晶（这是秦科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少府库房里抠出来的宝贝）镶嵌的压力表指针，以及连接锅炉和安全阀的细管。
随着温度升高，压力表的指针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右偏移。
气氛越来越凝重。
突然，“嗤——”的一声尖锐气流声响起，一股白色的蒸汽从气缸的一处接缝猛地泄漏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快！紧固三号螺栓！”秦科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早有准备的工匠立刻拿着加长的扳手冲上去，冒着被烫伤的危险，奋力拧紧。
泄漏被暂时止住，但紧张的气氛有增无减。
压力还在攀升已经接近秦科计算出的最低工作压力。
就在这时，工坊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肃杀之气弥漫进来。众人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
只见秦始皇嬴政身着常服，在一群精锐郎官的护卫下，悄然莅临。李斯紧随其后，脸色一如既往的沉肃，目光扫过那冒着热气、发出低沉嗡鸣的金属怪兽，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不必多礼。”嬴政摆了摆手，目光灼灼地盯住那台蒸汽机，“进行到哪一步了？”
秦科赶紧上前禀报：“回陛下，锅炉压力即将达到，随时可以尝试运转。”
嬴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负手而立，静静观看。李斯则微微侧身，对身后一名郎官使了个眼色，那郎官会意，手悄悄按在了剑柄上，显然做好了随时“护驾”和应对“不测”的准备。
压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开进气阀！”秦科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一名工匠用力扳动阀门手柄。
“呲——！”
高温高压的蒸汽瞬间涌入气缸，推动着沉重的活塞！
“哐当！！！”
一声沉闷巨大的金属撞击声震得整个工坊都在颤抖！那巨大的活塞在蒸汽的推动下，猛地向后移动，带动连杆，拉动曲轴！
那沉重的飞轮，先是极其艰难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转动了一点点，随即，在活塞到达行程终点，进气阀关闭，排气阀打开的瞬间，依靠惯性，又缓缓地回转了一些。
动了！虽然缓慢，虽然卡涩，虽然声音难听得像是一百头老牛在同时呻吟！
但它确实动了！
“动了！陛下！它动了！”有工匠忍不住激动地喊了出来，热泪盈眶。
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那往复运动的活塞和艰难转动的飞轮，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尽管这景象远不如战车冲锋那般迅疾，不如万弩齐发那般震撼，但这无需人力畜力，自行运转的金属造物，却带给这位帝王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李斯也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然而，好景不长。
这原始蒸汽机的运行极不稳定，密封处“嗤嗤”的泄漏声此起彼伏，白色的水蒸气弥漫开来，让工坊内如同仙境（或者说灾难现场）。更糟糕的是，由于加工精度和润滑问题，运动部件的摩擦阻力巨大，飞轮转动得越来越慢，眼看就要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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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压！快加压！保持炉火！”秦科急得满头大汗，亲自冲到炉膛前添加煤炭。
黑烟更加浓烈地从烟囱冒出，在咸阳宫上空形成一道歪歪扭扭的烟柱。锅炉的压力在人为干预下再次攀升。
“哐当！哐当！嘎吱——嘭！”
突然，一声异响，连接曲轴和飞轮的一根关键连杆，因为承受不住突然增大的扭力和本身的金属疲劳，猛然断裂！
断裂的连杆如同失去控制的巨鞭，狠狠抽打在旁边的飞轮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整个机器发出濒死般的剧烈颤抖，蒸汽从多处泄漏点疯狂喷出，发出刺耳的尖啸！
“保护陛下！”郎官们瞬间拔剑，组成人墙将嬴政护在身后。
工坊内乱作一团，工匠们惊恐地四散躲避。李斯脸色发白，厉声喝道：“秦科！这就是你向陛下保证的‘通天坦途’？！险些酿成大祸！”
浓重的蒸汽和黑烟中，秦科狼狈地咳嗽着，看着那台彻底趴窝，还在不断喷着残余蒸汽的机器，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在皇帝面前，失败了！
他抬起头，透过弥漫的蒸汽，看向被郎官层层护卫的秦始皇。
嬴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理会李斯的斥责，也没有去看那台失败的机器，他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现场，牢牢锁定在秦科身上。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未能见到完全成功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之物的、极度专注的光芒。
他看到了那机器确实“动”了！虽然最终失败了，但那无需外力自行运转的片刻，那金属造物所展现出的、超越时代的“力”，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嬴政推开身前的郎官，缓缓走到那台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如同死去的巨兽般的蒸汽机前。他伸出手，无视了李斯“陛下小心”的惊呼，轻轻触摸那尚且温热的青铜锅炉，感受着其中残存的力量。
然后，他转向面色灰败、等待着最终裁决的秦科，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朕，看到了。”
短短四个字，让秦科猛地抬起了头。
“连杆断裂，乃是力有不逮，材质不精。”嬴政的目光扫过断裂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而非你所言‘蒸汽之力’为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物虽败，然其势已成。朕，给你时间，给你更多、更好的材料，更多的工匠！”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帝王的决断：“李斯！”
“臣在。”李斯连忙躬身。
“传朕旨意，举国巧匠，凡精于铸、锻者，可由各郡县荐于咸阳，入格物工坊听用！少府库藏之精铜、陨铁，优先供给秦科！”
“陛下！”李斯还想再劝。
“嗯？”嬴政一个眼神过去，李斯立刻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臣遵旨。”
嬴政再次看向秦科，目光深邃：“秦科，告诉朕，你需要多久？”
绝处逢生！秦科几乎要喜极而泣，他强行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这次失败的经验和系统可能提供的进一步帮助，给出了一个相对保守但充满信心的答案：
“陛下！三个月！臣只需三个月！必献上一台能稳定运转、可堪一用的蒸汽机！”
“好！朕，就再等你三个月！”嬴政深深看了秦科一眼，又瞥了那台失败的机器，仿佛要将它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转身，在一众郎官的护卫下，大步离开了依旧弥漫着蒸汽和烟尘的工坊。
皇帝走后，工坊内一片死寂。李斯冷冷地看了秦科一眼，一言不发，也拂袖而去。
秦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机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太险了！简直是刀尖上跳舞！
不过，嬴政最后的表态，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最大的定心丸。这位千古一帝的眼光和魄力，果然非同凡响。
他看着眼前这台失败的“杰作”，以及那根断裂的连杆，非但没有气馁，眼中反而重新燃起了斗志。
“材料！还是材料和处理工艺的问题！系统，打开商城，给我筛选更高级的材料强化技术！”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需求，推荐‘中级合金配比原理’（需积分1800点）或‘定向材料强化方案（针对当前故障部件）’（需积分800点）。】
“兑换定向强化方案！” 秦科毫不犹豫。积分宝贵，得用在刀刃上。
新的知识涌入脑海，针对连杆的锻造工艺、热处理曲线得到了优化方案。
秦科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煤灰，对着周围依旧惶恐不安的工匠们，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充满信心的笑容：
“都愣着干什么？收拾现场！分析断裂原因！我们有三个月时间，下一次，我们必须成功！”
工匠们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秦大人，心中的惶恐渐渐被一种不服输的韧劲所取代。他们默默地开始行动，清理现场，测量数据。
格物工坊的炉火，注定将继续燃烧下去，而且，会烧得更旺。咸阳宫上空那根歪扭的黑烟，仿佛一条蛰伏的黑龙，等待着下一次，更加震撼的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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