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春来得拖泥带水，后山的残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终于在清明过后彻底褪尽，泥土里钻出的嫩草带着湿漉漉的腥甜，松树枝头缀满了新抽的嫩黄针叶，连风都裹着暖融融的气息。紫嫣刚过五岁生日，个头蹿高了小半头，羊角辫上扎着母亲新换的红绳，被风一吹晃悠悠的，手里攥着把磨得发亮的小竹铲——这是父亲孟老实花了三个晚上做的，铲头比成人的小一半，木柄缠了两层粗布，握在小手里刚好不硌。她蹲在院坝的青石板上，正给刚满两岁的七妹紫薇系小围裙，紫薇圆乎乎的脸蛋像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沾着点红薯干的碎屑，攥着紫嫣的衣角晃来晃去，奶声奶气地问：“姐姐，咱去山上找啥呀？是不是能换糖的‘星星果’？”
“是比‘星星果’更好的宝贝。”紫嫣刮了下妹妹的小鼻子，从兜里掏出片压得平整的晒干榛子叶，“你看这叶子，边缘带锯齿，长这种叶子的树底下，就有榛子；还有像小伞一样的蘑菇，咱只摘红杆白伞的平菇，其他带斑点的绝对不能碰，吃了会肚子疼打滚。”她说话时眼神认真，像极了当初王先生给她讲《山林野菜图鉴》的模样——为了搞懂山货，她借着给王先生送野菜的由头，把那本翻得卷边的图鉴背了个滚瓜烂熟，连每种山货的生长习性、采摘禁忌都记得一清二楚。后山阳坡光照足，榛子树长得密；沟谷潮湿处腐殖土厚，最适合蘑菇生长，这个时节去正好，既能给家里添收入，还能带着妹妹认认山里的东西。
吃过早饭，姐妹俩背着小竹筐往后山走。山路刚化雪，坑洼处积着泥水，紫嫣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牵紫薇的手，遇到深点的泥坑就蹲下身，让妹妹趴在自己背上蹚过去。紫薇趴在姐姐温暖的背上，小脑袋四处张望，看到路边跳走的灰蚂蚱就兴奋地拍手，看到挂在树枝上的毛毛虫又赶紧把脸埋进紫嫣颈窝，软乎乎的声音透着委屈：“姐姐，虫虫怕。”惹得紫嫣笑个不停：“别怕，姐姐用小铲子赶跑它。
走到阳坡的榛子林，紫嫣把紫薇放在一块铺着干草的石头上，蹲下身教她辨认：“你看这树，叶子边缘有锯齿，结的果子外面裹着绿毛毛，捏着硬邦邦的就是熟了，软的是没长好的。”她踮起脚够到一根矮树枝，摘下几颗榛子放在妹妹手里，“你帮姐姐剥这个绿壳，剥好的放小筐里，注意别弄一手黏糊糊的汁哦。”紫薇乖乖坐下，小手指笨拙地抠着绿壳，指甲缝里很快沾了黄绿色的汁液，却半点不嫌弃，剥出一颗圆滚滚的榛子仁就举得高高的：“姐姐，你看！像小珠子！”
紫嫣一边摘榛子，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她记得图鉴里说榛子林附近常长平菇，果然在几棵枯树下，发现了一圈圈红杆白伞的蘑菇，伞盖还带着晶莹的露水，新鲜得能掐出水来。她赶紧放下竹筐，用小竹铲小心地挖起蘑菇，连带着根部的一点湿土一起铲下来——这样能保持新鲜，卖相更好。“紫薇，不许碰地上的蘑菇哦，有的蘑菇有毒，等姐姐摘完给你看最漂亮的。”她怕妹妹乱摸，特意叮嘱，紫薇立马坐直身子，小手放在膝盖上，乖乖点头：“听姐姐的！”
太阳升到头顶时，姐妹俩的竹筐已经半满了。紫嫣摸出母亲准备的红薯干，用衣角擦了擦分给紫薇一半，自己啃着剩下的，坐在石头上歇气。紫薇嚼着红薯干，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喊：“姐姐，红果果！像过年的红灯笼！”紫嫣抬头一看，是山茱萸，红彤彤的串在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她眼睛一亮——王先生说过这是药材，药铺收得贵。她牵着紫薇走过去，小心地摘下山茱萸，放进竹筐的角落：“这个能卖好多钱，够给你买草莓味的水果糖，还能给娘买块新布做衣裳。”紫薇高兴得拍手蹦跳，差点摔在泥里，紫嫣赶紧扶住她，姐妹俩笑作一团。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姐妹俩的影子拉得老长。紫薇走累了，紫嫣就背着她，小竹筐挂在胳膊上，沉得胳膊发酸，却脚步轻快。刚到村口，就遇到了挑着柴火回来的父亲，孟老实看到竹筐里饱满的榛子和鲜嫩的蘑菇，惊讶地睁大眼睛，放下柴火接过竹筐，掂量了掂量：“俺家小嫣儿真能耐，这榛子颗颗饱满，蘑菇也新鲜，比你爹砍两天柴赚得还多！”紫嫣笑着把今天的收获细说一遍，连紫薇帮着剥榛子壳的事也说了，孟老实抱起紫薇举高，笑着说：“俺家紫薇也是小功臣！明天爹陪你们去供销社，咱卖个好价！”
晚上，李秀兰把榛子倒进大盆里，和紫嫣一起剥壳，紫薇坐在旁边帮忙捡剥好的榛子仁，小手扒拉着，时不时偷偷往嘴里塞一颗。煤油灯的光昏黄温暖，映着母女仨的身影，手上都沾了榛子的汁液，却笑得格外开心。李秀兰看着盆里的榛子仁和蘑菇，感慨道：“以前只知道男人能上山找活计，没想到咱小嫣儿比小子还能干。”紫嫣靠在母亲怀里，小声说：“娘，以后我常带紫薇去，多赚点钱，给你买块红布做衣裳，你穿红布好看。”李秀兰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眶有些发热——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想着家里，比谁都懂事。
1994年的春来得拖泥带水，后山的残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终于在清明过后彻底褪尽，泥土里钻出的嫩草带着湿漉漉的腥甜，松树枝头缀满了新抽的嫩黄针叶，连风都裹着暖融融的气息。紫嫣刚过五岁生日，个头蹿高了小半头，羊角辫上扎着母亲新换的红绳，被风一吹晃悠悠的，手里攥着把磨得发亮的小竹铲——这是父亲孟老实花了三个晚上做的，铲头比成人的小一半，木柄缠了两层粗布，握在小手里刚好不硌。她蹲在院坝的青石板上，正给刚满两岁的七妹紫薇系小围裙，紫薇圆乎乎的脸蛋像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沾着点红薯干的碎屑，攥着紫嫣的衣角晃来晃去，奶声奶气地问：“姐姐，咱去山上找啥呀？是不是能换糖的‘星星果’？”
“是比‘星星果’更好的宝贝。”紫嫣刮了下妹妹的小鼻子，从兜里掏出片压得平整的晒干榛子叶，“你看这叶子，边缘带锯齿，长这种叶子的树底下，就有榛子；还有像小伞一样的蘑菇，咱只摘红杆白伞的平菇，其他带斑点的绝对不能碰，吃了会肚子疼打滚。”她说话时眼神认真，像极了当初王先生给她讲《山林野菜图鉴》的模样——为了搞懂山货，她借着给王先生送野菜的由头，把那本翻得卷边的图鉴背了个滚瓜烂熟，连每种山货的生长习性、采摘禁忌都记得一清二楚。后山阳坡光照足，榛子树长得密；沟谷潮湿处腐殖土厚，最适合蘑菇生长，这个时节去正好，既能给家里添收入，还能带着妹妹认认山里的东西。
吃过早饭，姐妹俩背着小竹筐往后山走。山路刚化雪，坑洼处积着泥水，紫嫣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牵紫薇的手，遇到深点的泥坑就蹲下身，让妹妹趴在自己背上蹚过去。紫薇趴在姐姐温暖的背上，小脑袋四处张望，看到路边跳走的灰蚂蚱就兴奋地拍手，看到挂在树枝上的毛毛虫又赶紧把脸埋进紫嫣颈窝，软乎乎的声音透着委屈：“姐姐，虫虫怕。”惹得紫嫣笑个不停：“别怕，姐姐用小铲子赶跑它。”
走到阳坡的榛子林，紫嫣把紫薇放在一块铺着干草的石头上，蹲下身教她辨认：“你看这树，叶子边缘有锯齿，结的果子外面裹着绿毛毛，捏着硬邦邦的就是熟了，软的是没长好的。”她踮起脚够到一根矮树枝，摘下几颗榛子放在妹妹手里，“你帮姐姐剥这个绿壳，剥好的放小筐里，注意别弄一手黏糊糊的汁哦。”紫薇乖乖坐下，小手指笨拙地抠着绿壳，指甲缝里很快沾了黄绿色的汁液，却半点不嫌弃，剥出一颗圆滚滚的榛子仁就举得高高的：“姐姐，你看！像小珠子！”
紫嫣一边摘榛子，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她记得图鉴里说榛子林附近常长平菇，果然在几棵枯树下，发现了一圈圈红杆白伞的蘑菇，伞盖还带着晶莹的露水，新鲜得能掐出水来。她赶紧放下竹筐，用小竹铲小心地挖起蘑菇，连带着根部的一点湿土一起铲下来——这样能保持新鲜，卖相更好。“紫薇，不许碰地上的蘑菇哦，有的蘑菇有毒，等姐姐摘完给你看最漂亮的。”她怕妹妹乱摸，特意叮嘱，紫薇立马坐直身子，小手放在膝盖上，乖乖点头：“听姐姐的！”
太阳升到头顶时，姐妹俩的竹筐已经半满了。紫嫣摸出母亲准备的红薯干，用衣角擦了擦分给紫薇一半，自己啃着剩下的，坐在石头上歇气。紫薇嚼着红薯干，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喊：“姐姐，红果果！像过年的红灯笼！”紫嫣抬头一看，是山茱萸，红彤彤的串在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她眼睛一亮——王先生说过这是药材，药铺收得贵。她牵着紫薇走过去，小心地摘下山茱萸，放进竹筐的角落：“这个能卖好多钱，够给你买草莓味的水果糖，还能给娘买块新布做衣裳。”紫薇高兴得拍手蹦跳，差点摔在泥里，紫嫣赶紧扶住她，姐妹俩笑作一团。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姐妹俩的影子拉得老长。紫薇走累了，紫嫣就背着她，小竹筐挂在胳膊上，沉得胳膊发酸，却脚步轻快。刚到村口，就遇到了挑着柴火回来的父亲，孟老实看到竹筐里饱满的榛子和鲜嫩的蘑菇，惊讶地睁大眼睛，放下柴火接过竹筐，掂量了掂量：“俺家小嫣儿真能耐，这榛子颗颗饱满，蘑菇也新鲜，比你爹砍两天柴赚得还多！”紫嫣笑着把今天的收获细说一遍，连紫薇帮着剥榛子壳的事也说了，孟老实抱起紫薇举高，笑着说：“俺家紫薇也是小功臣！明天爹陪你们去供销社，咱卖个好价！”
晚上，李秀兰把榛子倒进大盆里，和紫嫣一起剥壳，紫薇坐在旁边帮忙捡剥好的榛子仁，小手扒拉着，时不时偷偷往嘴里塞一颗。煤油灯的光昏黄温暖，映着母女仨的身影，手上都沾了榛子的汁液，却笑得格外开心。李秀兰看着盆里的榛子仁和蘑菇，感慨道：“以前只知道男人能上山找活计，没想到咱小嫣儿比小子还能干。”紫嫣靠在母亲怀里，小声说：“娘，以后我常带紫薇去，多赚点钱，给你买块红布做衣裳，你穿红布好看。”李秀兰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眶有些发热——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想着家里，比谁都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