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呢?”
路德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並不在教堂之中。
他似乎来到了室外,来到了一处山林之中。
路德皱著眉抬手抚摸著身旁的松树。
“这是雪松看样子我还在雾谷县的范围內,只不过被转移到了附近的山上?”
沉重的铅色云层之下,笔直的黑鬆通天彻地一般佇立著。
下落的雨丝將松针镀上一层水银色的光晕,四周沉浸在一片白噪音带来的寧静之中。
然而在须臾之间,伴著一声鸦雀的嘶鸣,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自细密的松针之间,
自淌出橙色松香的树皮缝隙之內,
自鼴鼠与野兔挖出的地穴深处,
又或是仅仅自视野所不能及的阴影之中。
浓稠的青灰色雾气悄然涌动而出,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將视野彻底遮盖。
这片雾海之中,仅给路德留下了一条狭窄的山间小径。
“有意思。”
路德攥紧了手中的魔枪。
“这是在邀请我过去?”
路德看向身后,那浓重的雾气之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睛正在悄然窥视。
不能后退。
对方是来找自己的,路德很清楚这一点。
他本来想要拉上亚瑟来帮忙,但是现在看来这一手似乎失败了。
那么对方自然也不会忘记,路德是个有主观能动性,见势不妙就会逃跑的人。
敌人已经蓄势待发,路德终归是要直面对方的。
现在遁入雾气之中只会白白消耗体力,甚至受伤,那胜算可就更低了。
想到这里,路德犹豫了一瞬,隨后从琉璃嗦囊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隨后又是一个,两个,一连十个油纸包。
他把这些油纸包全都掛在了自己大衣內绑在腰间和后背的皮带上。
这是总共十公斤的炸药。
也是他的底牌之一。
不过这次他倒是不需要给炸药上掛捻子了。
隨后,他倒提著魔枪,缓缓顺著小路朝著山峰上走去。
一路上,路德谨慎到接近被迫害妄想症的地步。
脚下有没有地雷?
四周的浓雾里有没有虚空实体?
远处的山峦上有没有狙击手?
毕竟这里是敌人的主场,不知道布置了多久,再怎么谨慎都不过分。
但是一直到路德上到山顶,也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出现。
这倒是给路德整不会了。
雾谷县,顾名思义,它处在一座山谷里。
它的两侧並不是山峰,而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
路德所在的这座小山山峰並不算很高,周围生长著成片的雪松。
而就在最高的一颗雪松下,在如软垫子一般的厚厚松针上,坐著一个男人。
男人闭著眼睛,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路德会一枪把他打死。
不过那男人的確有心跳,有呼吸,路德听得到,所以他应该不是虚空实体。
甚至路德有种感觉,这附近的空间和现实似乎比县城里还要更加稳固。
所以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安全屋?
听到了路德的脚步声,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你来了嗯?”
睁开眼的男人微微一愣,因为他的眼前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我听错了?
就在这时,一只健硕的手悄然从他身后探来,五根如钢筋一般的手指一把抠住了他的咽喉。
“咔”
男人的双脚顿时离开了地面。
“你是谁?隶属於哪个组织?立刻回答我,不准撒谎,否则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路德贴在男人耳畔低声道,他没有想到居然能如此轻鬆地逮住目標。
这可比和弗朗茨、贝谢、布兰登、莫克这些傢伙单挑容易多了。
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回答的这么干脆?
路德接著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追逐方向偏离最大的那支队伍吧。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又是怎么在我之前来到雾谷县的,甚至还成功闯过了帝国的关卡?”
“咳咳”哈茨咳嗽了两声:“主人是主人告诉我的,主人认为您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所以便派遣我来迎接您,成为我们的一员,成为我们的领袖!”
“什么?”路德皱起了眉,这话听起来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你不是黑潮会的人吗?
唐璜如果知道了我的位置,他怎么可能只派出两个人?
黑潮会的大军应该已经乌泱泱的压过来了吧!
而且唐璜要让我成为黑潮会的领袖,这都哪跟哪——
难道这傢伙的意思是,他夺舍了我的身体,就等於我成为黑潮会的领袖了?
但是隨即路德又觉得不对,他开口道:
“唐璜一共派来了多少人,是用什么方式把你们送过来的?”
“唐璜?”
让路德没想到的是,哈茨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唐璜?那就是个不能理解主人赐福有多么伟大的愚夫!我会为他工作纯粹是主人的命令罢了!但是只要您隨我去见主人,我必將追隨您,追隨您呀!”
“我和我的搭档,都是主人忠诚的僕从,所以在昨夜梦中接到主人命令的第一时刻,我那搭档就带著我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迎接您了——受主人的赐福,她的秘术骇飞天外】的效果是化作巨鹰,您將来也可以骑乘著她翱翔天际呀!”
路德感觉自己都快麻了,这啥啊这是,这玩意儿是个疯子吧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主人,赐福?
“啊——”
还没等路德想明白,他手中的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隨即悽厉地惨叫著抽搐了起来:“不不!不要这样!”
伴隨著哈茨的惊呼,路德突然感觉掌心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路德不由得撒开了手,哈茨当即坠落在了地上,四肢不消片刻便抽搐著扭曲成了人类难以摆出的造型,宛如一张祭台?!
“主人,我的说服如此精彩,你为何——”
晶蓝色的火焰自哈茨的五官之中燃起,那扭曲而怪异的光芒从他张大的口腔、暴突的眼球乃至耳道中喷薄而出,飞快地蔓延到了他的全身;皮肤在蓝焰中变得透明,浑身的脂肪顺著毛孔涌出后飞速变得焦黑坚硬,將他整个人固化成了一座祭坛。
这还不算完,晶蓝色的火焰顺著他的四肢,飞快地蔓延到了地面上。
然而那火焰却没有如野火一般失序狂燃,而是以违反几何定律的姿態在地表游走;时而像钟錶匠的游標卡尺般笔直推进,时而如分形函数图无限自我复製,其火焰掠过的草叶之上没有浮现出焦痕,反而覆上了一层冷冽的白霜。
见状,路德毫不犹豫地向后一跃脱离了法阵的范围——
那晶蓝色的火焰很诡异,甚至根本就不是火焰!
要知道,路德可是火焰免疫的,他甚至能在熔岩里踱步,在铁水里游泳,然而那看似没有任何温度的晶蓝色火焰却能让他感受到灼痛。
这种与已知情报发生衝突的严重异常,只能说明那就不是火焰!
那法阵难道说!
当法阵完成第九层同心圆时,方圆十米內的雨滴突然悬浮在了半空,如凝滯的水晶一般;哈茨痛苦的呻吟声在这一刻停止,他那燃烧著晶蓝色火焰的瞳孔,借著无数雨滴的反射,化作了无数只瞳孔看向了路德。
紧跟著,祭坛】焦黑的腹部骤然破开,一股庞大的晶蓝色火焰自祭坛之中喷薄而出,在空中缓缓扭曲定型。
“啊——哈!”
它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声:
“我又回来了,物质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