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莉有些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这是我自学的!”
“在离开了孤儿院之后,我了好大的心思才学会了这一门技术,毕竟乌鸦的嗓子需要有人治,仨人里也只有我能干这个。
“其实也不只是我,乌鸦是个製造陷阱和玩弄火药的专家,平时经常能弄回来一些野兔和旱獭之类的小动物给我们补充肉食,或者贩卖皮子。”
“至於银背那傢伙则擅长狩猎,他对动物的气息和痕跡相当敏感,经常在山上追著野猪一家到处乱跑。”
“这样啊。”路德此刻倒是对这三个人有了一丝兴趣——合著他们不是纯文盲啊。
“就比如这常绿草。”萨莉似乎也有在路德面前表现的心思,她抓起一株常绿草道:“一份常绿草,三份板蓝根,再加上一些洞窟苔蘚,就能製作成振奋精神治癒感冒的丸药。”
路德静静地听著,將萨莉那略显粗糙的做法全都记了下来。
萨莉这种粗糙的做法是草药师的做法,药剂师会选择將素材熬成药剂,魔药师更是会进一步萃取素材中蕴含的灵素。
但是目前路德对神秘界一无所知,所以任何知识对路德来说都是宝贵的。
“还有这个。”萨莉抓起一株翠绿的草药:“这是绿泥草药,能够用来”
“用来萃取草药的功效。
路德开口道:“它的学名叫赫帕草,不过它其实是一种长在泥土里的蕨类。”
“將赫帕草用低温熬煮呈糊状,就能够用来萃取出草药的药效,在製作高等合剂时相当有效;一些落后的地区也会用萃取过药效的赫帕草浆来醃製肉类,以製作出带有药效的肉乾。”
路德喜欢和有本事的人交流,尤其是那些肚子里有乾货的。
当太阳移动到中天,路德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已经中午了啊,要一起吃个饭吗?”
“嗯”萨莉眼珠转了转,笑道:“如果黑斯廷斯先生请客的话,我就去!”
说著,她吐了吐舌头:“主要是我没钱在那些餐馆吃饭对不起啊。”
显然,经过了早上的那些事儿之后,萨莉和路德之间已经没有那么生分了。
“好啊。”路德笑道:“一顿饭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
於是路德带著萨莉,顺著原路折返回了商店街上。
就在商店街与中心路交叉处的拐角位置上,开著一家装修相当精致的咖啡馆。
在这个没有手机与电脑的年代,咖啡馆就是知识分子、艺术家、记者、商人与官僚的“第二客厅”;他们会在此阅读报纸、討论时事、写作、下棋或是谈生意,在休息日的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会离开。
就在踏入咖啡馆的瞬间,萨莉便有些胆怯地向后躲了一步。
萨莉不是一个容易胆怯的孩子。
別看她在被路德锁在墙上时嚇得尿了出来,那不过是她身体的应激反应;她的脑子依旧能够冷静地分析情况,並立马在最合適的时候发言缓和了气氛。
然而在这一刻萨莉却胆怯了,因为她发现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衣冠楚楚。
这里是这座镇子上唯一的一座咖啡馆,也正因为如此,在这里坐著的也是这座小镇上最体面的十几个人。
萨莉走进这间咖啡厅的瞬间,便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於是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也就在这时,那些宾客中的几位,將目光投了过来。
先是看了一眼萨莉清秀的面庞,然后是浆洗到发白的粗布裙装,再之后则是那双沾染了尘土的纤细裸足。
於是这些目光中有的带上了好奇,有的带上了厌恶,还有的则是戏謔与嘲弄。
萨莉的面庞又一次因为尷尬而红了起来,小巧的脚趾死死地扣住了地板缝。
这还是萨莉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著,哪怕是偶有几次失手被抓,也不过就是被两三个人踹倒在街边殴打,最多再加上几个围观的路人罢了,但是他们的目光却远没有这么复杂。
而且比起自己的尷尬来说,她更害怕的是,她会不会让路德也感到尷尬了?
“那个”
她拽了拽路德的衣角:“对不起,黑斯廷斯先生,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吧?”
然而路德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了萨莉纤薄的肩膀上,就这么揽著她径直走进了咖啡厅之中。
伴隨著萨莉的身影被路德的身形所笼罩,那些人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路德的身上;只是当这些目光落在路德身上时,其中的好奇、厌恶、戏謔与嘲弄,一如见了阳光的细雪一般消融殆尽。
他们如同被火炭烫著了的猫一般,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路德早已把那身可能带来麻烦的黑曜石厅制服换了下去,他今天只是简单地穿著一件铁灰色的呢子西装大衣,白衬衫的领口繫著一条枪色的领带,头顶戴著一顶铁灰色的软呢帽。
但即使是这样平凡的穿搭,却依旧遮不住他身上那股令人发寒的冷峻锋芒。
路德带著依旧显得有些拘谨的萨莉,在一扇向阳的窗户前坐了下来,他们的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安静下来;高谈阔论悄然变成了低声细语,目光不住地游移而来又慌忙离开。
服务员安静地走了过来,为路德递上了菜单。
咖啡馆不是酒馆,自然也不会有燉肘子和熏羊头那种大菜;路德也只是点上了一份附有奶酪和酸黄瓜的冷切肉拼盘、两个烟燻三文鱼三明治、四个煮鸡蛋和一道酸奶油罗宋汤。
路德还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也就是在热咖啡里加入威士忌和砂。
“那个”萨莉的脸庞上依旧带著羞涩的涨红,她沾著灰尘的小巧脚趾纠缠在一起,低声道:“对不起,黑斯廷斯先生,我给您丟脸了但是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真的”
她只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尷尬过。
然而路德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来沉声道:“只有盛装出席才敢高谈阔论的人,心底里无疑仍盘踞著懦弱;如果不能挺直你的脊樑,哪怕身著华服也只会被別人当做獼猴而冠。”
“离群的虎豹无需在意羔羊的眼神,胆怯与屈膝绝不是强者的礼仪。”
萨莉轻轻咽了一声口水,她难以想像到路德话语中的那份沉静的力量,更难以想像到路德的这份心境到底是从何而来;但是她知道自己很憧憬,打心底里仰慕路德这幅冷静而篤定的模样。
不仅心怀敬仰,而且心生嚮往,就像是一株拼命想要长成太阳模样的向日葵一样。
真好啊,她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