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紫禁城褪去了盛夏的葱茏,宫墙下的银杏落了满地金黄,却掩不住掖庭局里弥漫的压抑气息。赵德海被拖走时的惨叫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他因看管贡品失职,被杖责三十后贬去了浣衣局,昔日里仗着资历欺压新人的气焰荡然无存。
沈砚垂着手立在队列之中,一身半旧的青布太监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方才内务府总管前来传旨,不仅斥责了赵德海的疏忽,还特意提及沈砚在此次贡品清点中细心严谨,发现了几箱受潮的绸缎并及时上报,避免了更大的损失,特赏白银五两,并调往御花园当差,归尚宫局管辖。
这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一众太监中激起了千层浪。御花园虽非权力核心之地,却也是皇帝后妃常去的地方,比起掖庭局这种只管杂役的部门,无疑是晋升的捷径。不少人看向沈砚的目光里,既有羡慕,更有难以掩饰的嫉妒。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捡了个便宜就一步登天了。”站在不远处的王顺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酸意。他入宫比沈砚早三年,却始终在掖庭局打转,如今被一个新人捷足先登,心中自然不服。
旁边的李三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小声点,这话要是被管事听见,有你好果子吃。”话虽如此,他看向沈砚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善。
沈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他深深躬身,接过总管手中的调令,声音沉稳:“奴才谢主隆恩,定当尽心尽责,不辜负皇上与总管的信任。”
总管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谨言慎行”的话,便转身离去了。待总管走远,沈砚才直起身,目光扫过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人,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收拾自己简单的行囊。
他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套换洗衣物和几本书册。刚将包裹系好,王顺便带着几分挑衅地走了过来,双手抱胸道:“沈砚,行啊,这才入宫多久就爬到我们头上去了。到了御花园,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弟兄。”
沈砚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王公公说笑了,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日后在宫中,还需各位公公多多关照。”他语气谦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王顺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更是不快,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沈砚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他知道,这次晋升绝非终点,反而意味着更多的危机。御花园看似风光,实则处处都是眼线,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收拾妥当后,沈砚便跟着前来引路的小太监前往御花园。穿过层层宫墙,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只见满园的菊花竞相绽放,红的似火,黄的似金,白的似雪,香气袭人。远处的假山林立,池塘里的残荷随风摇曳,景致清幽雅致。
“沈公公,以后您就负责西边这一片的花枝修剪和日常打理。”引路的小太监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菊花园说道,“御花园规矩多,尤其是皇上和娘娘们常去的地方,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失了礼数。”
“有劳公公提醒,奴才记下了。”沈砚拱手道谢。
小太监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沈砚独自站在园中,望着眼前的美景,却丝毫没有赏景的心情。他深知,御花园是个是非之地,在这里当差,不仅要手脚勤快,更要心思缜密。赵德海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必须步步为营,才能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他走到菊花园边,拿起一旁的剪刀,开始修剪枝叶。动作利落而轻柔,每一刀都恰到好处。他一边修剪,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不远处,几个正在打扫的太监时不时地朝他这边张望,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戒备。
沈砚心中了然,自己初来乍到,又是凭借“功绩”晋升,难免会引起他人的嫉妒和排挤。他必须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同时也要暗中提防那些不怀好意之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宫墙上,将御花园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沈砚放下剪刀,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一天的劳作下来,他虽然疲惫,却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抬头望向皇宫深处那片金碧辉煌的宫殿,心中默念:父亲,母亲,孩儿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查清当年的冤案,为沈家洗刷冤屈。
夜色渐浓,御花园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沈砚回到分配给他的住处,那是一间简陋的厢房,位于御花园偏角。刚推门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他皱了皱眉,将包裹放在桌上,开始打扫房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砚警惕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沉声问道:“谁?”
“是我,李三。”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
沈砚心中一动,起身打开房门。只见李三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笑容:“沈公公,我来给您送点热水。”说着,他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里面的热水冒着热气。
“有劳李公公费心了。”沈砚不动声色地说道,目光却紧紧盯着李三的一举一动。
李三将铜盆放在桌上,搓了搓手,说道:“沈公公不必客气,以后都是同事,相互关照是应该的。”他眼神闪烁,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沈砚心中越发警惕,面上却依旧温和:“不知李公公还有何事?”
李三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沈公公,我知道您是个有能力的人,这次晋升也是实至名归。只是……”他顿了顿,看了看四周,才继续说道,“只是御花园里不比掖庭局,人心复杂。王顺那人心胸狭隘,您这次抢了他觊觎已久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您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砚心中一凛,没想到李三竟然会来提醒自己。他看着李三真诚的眼神,微微颔首:“多谢李公公提醒,奴才记下了。”
“不客气,不客气。”李三连忙摆手,“那我就不打扰沈公公休息了,告辞。”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沈砚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李三的提醒并非多余,王顺的敌意他早已察觉。但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李三为何要帮自己?是真心好意,还是另有所图?
他走到桌边,看着铜盆里冒着热气的热水,陷入了沉思。在这深宫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每一个人的笑容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在这暗流涌动的宫廷之中,安然无恙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