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璟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个木匣子。
傅诗淇刚拧干布巾,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她抬眼看见那身月白长衫,眉头一挑。
这人怎么又来了?
上次他说是来请教营生,结果一进门就盯着她晾的蘑菇看半天,还问她“这菌子会不会毒死人”。她当时没理他,只让南阳端了碗野菜汤出来,他喝了一口就说太咸,放下碗走了。
今天他手里多了个匣子,脸上也没了那种轻飘飘的笑。
“我带了点东西。”裴文璟往前一步,把木匣递过来,“算是赔罪。”
傅诗淇没伸手接。
她看着他,心里转得飞快。这县令头回上门就话里有话,二回直接送礼,要么是图她什么,要么是想让她欠他。
哪样都不划算。
“赔罪?”她开口,“你犯啥事了?”
裴文璟站得笔直,“上回说你蘑菇有毒,是我失言。后来查了医书,你说的‘鸡油菌’确实无毒,还能明目。”
傅诗淇挑眉。
他还真去查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还用赔?”她问。
“礼还是得送。”裴文璟没收回手,“这是城里赵记绸缎庄的料子,说是今年新出的云纹布,穿起来轻,透气。”
傅诗淇没动。
赵记绸缎庄?不就是那个到处传她布料烂肤的赵掌柜开的?
她冷笑一声,“他家的东西,你也敢拿来送人?”
裴文璟脸色微变,“你知道这事?”
“整个村都知道。”她扫了他一眼,“你一个县令,收了人家孝敬,转头拿它来讨好我?”
“这不是孝敬。”裴文璟声音沉了点,“是我自己掏钱买的。”
“哦?”傅诗淇终于笑了,“那你挺有钱啊,当官的都这么发财?”
“我不是为了发财来的。”他看着她,眼神比之前正经多了,“我是为了做事。”
傅诗淇没接话。
她盯着他手里的匣子,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
这布要是真好,她收下也不亏。可要是有问题,她一穿出去,明天就能传成“傅寡妇穿了赵家布,三天烂脸”。
到时候谁信她是清白的?
但要是不收这人站这儿不走,也算个麻烦。
她正想着,系统忽然在她脑子里蹦跶了一下。
【检测到恶意念头:希望傅诗淇收下布料后当众出丑】
【反向转化启动】
她还没反应过来,裴文璟那边已经出了事。
他脚下不知怎么一滑,整个人往前踉跄一步,手一松,木匣子掉在地上,盖子摔开,一匹淡青色的布滚了出来。
他赶紧弯腰去捡,结果膝盖一磕,碰到了旁边的晒架。
晒架晃了晃,上面晾的一排蘑菇“哗啦”全掉下来,正好砸在他头上。
几朵干巴的鸡油菌卡在他发冠上,像顶了个小伞。
傅诗淇愣了两秒,然后忍不住笑出声。
裴文璟站直身子,脸上有点红,“这这架子不稳。
“是不稳。”傅诗淇点头,“风一吹就晃。”
“刚才也没风。”他小声嘀咕。
“可能兔子蹦跶太猛。”她指了指笼子。
笼子里那只叫三文的兔子正用爪子拍地,拍完还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格外清亮。
裴文璟:“”
他重新把布捡起来,拍了拍灰,再次递过去,“这次你能收下吗?”
傅诗淇看着他。
这人明明可以甩一句“本官赏你的”就走人,偏要站这儿一遍遍递礼。
有意思。
她没接,反而问:“你到底想干啥?”
“拉近关系。”他答得干脆。
“为啥?”
“因为你做的事,别人不做。”他说,“你在种新粮、养兔子、教孩子认字,还在村口立了个‘拾粪换盐’的牌子。里正跟我说,这一个月村里多攒了三十担肥,县衙省了五两买肥钱。”
傅诗淇眯眼,“所以你是来拉拢我人人?”
“不止。”他顿了顿,“我还想知道,你怎么能让兔子自己跳进篓子。”
傅诗淇心头一紧。
这话不对劲。
她那天根本没解释兔子怎么来的,村里人只当是运气好。这县令怎么偏偏抓着这点不放?
她往后退半步,靠在井沿上,“你是不是打听我太多了?”
“我只是好奇。”他坦然看着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能在两个月内把破院子变成现在这样,我不该来看看?”
“你可以看。”她说,“但别送东西。”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欠人。”她直视他,“你送我布,我拿啥还?钱?你不要。人情?我还不起。你要是真想了解我,就拿真话换。”
裴文璟沉默几秒,忽然笑了。
这一回,不是那种官老爷式的笑,倒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你说得对。”他把手收回来,“我不该送礼。”
傅诗淇点头。
“但我还是想再试一次。”他低头打开木匣,从底下摸出一个小纸包,轻轻放在地上,“这个,不是赵家的。”
她低头看。
纸包上写着三个字:桂花糕。
她眼睛动了一下。
系统在她脑子里翻了个身,吐出两个字:【安全】。
她没动。
裴文璟说:“这是我路过城南王婆摊子买的,她做了三十年桂花糕,从不用香精。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前天你卖蘑菇时,给孙大嫂的零头换了半块。”
傅诗淇猛地抬头。
他还注意这个?
“我不是盯你。”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是看账册。你每笔进出都记在纸上,连三文钱换糖都写。这种人,不会做亏心事,也不会让人白占便宜。”
他顿了顿,“所以我这次不送布,不送人情,只送一块糕。你爱吃就收下,不吃就扔。我不问你还,也不提条件。”
院子里安静下来。
夕阳照在纸包上,把那层油纸染成浅黄。
傅诗淇看着那包桂花糕,没说话。
她想起昨夜峰峻偷偷藏了一块糖在枕头底下,被南阳发现后两人差点打起来。最后她出面调解,说以后谁干活多,谁就能多吃一口甜。
现在这块糕,看起来软乎,闻着香甜,可谁知道吃了会不会变成新的麻烦?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没碰纸包,而是抬头看他。
“你今天来,就为了这个?”
“是。”他说。
“那要是我收了,明天你又要来送别的呢?”
“不会。”他摇头,“我只试一次。成了,我们能说话。不成,我另想办法。”
傅诗淇盯着他眼睛看了很久。
这个人,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一上来就想压她一头。也不像那些装善人的,嘴上念着经,手里算着账。
他有点怪,但不虚。
她伸手,把纸包拿了起来。
指尖碰到油纸的瞬间,系统忽然冒出一句:【检测到善意念头:希望她吃得开心】
她一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的念头被系统判定为“善意”。
她握紧纸包,站起身。
“糕我收了。”她说,“但话我说在前头——你想了解我,可以。想用东西换话,不行。”
裴文璟嘴角微微扬起,“明白。”
“还有。”她指了指地上摔坏的木匣,“那布,你自己拿回去处理。我不想让它进我家门。”
他点头,“回头我就烧了它。”
傅诗淇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
走到门口,她停下,“桂花糕,分给孩子吃。”
裴文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不留一块给自己?”
她回头,淡淡道:“娘少吃一口,孩子能多吃两口。这道理,当官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