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嫂冲进院子的时候,傅诗淇正把最后一枚铜板塞进灶台底下的砖缝里。
她听见外头喊“王二流子倒在村口了”,手一顿,锅铲掉在灶台上发出一声响。
“人呢?”她问。
“还在那儿躺着!”孙大嫂喘着气,“说是吃了你的饼,肚子疼得直打滚,满地乱爬,嘴里喊救命!”
傅诗淇眉头一皱,转身就往外走。刚推开院门,就看见村道上围了一圈人,中间果然躺着王二流子,双手抱着肚子,在地上扭来扭去。
“哎哟哟要死了”他声音拉得老长,“傅家妹子的饼有毒啊——”
人群里有人信,有人不信。
李铁匠蹲在边上,伸手按了按他的肚子:“软的,不像是真疼。”
程神医背着药箱也赶来了,撩起眼皮看了看:“装的八成,剩下两成是吓的。”
王二流子立刻惨叫起来:“我没装!我发誓!我吃下去不到半盏茶,肠子就开始绞!”
傅诗淇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你昨天不是还说要给我当吆喝工?”
“我说的是实话!”王二流子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今天五更就来了,站你摊前喊了八个来回,你要不信问孙大嫂!”
孙大嫂点头:“是这么说的。”
傅诗淇又问:“那你吃了几张?”
“两张!”王二流子举起两根手指,“两张!不多不少!”
傅诗淇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我这饼毒不死别人,专挑你一个吆喝工下手?你这么重要?”
围观的人哄笑起来。
王二流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都让让!”
一个身穿青布短衫、腰间挂着玉制算盘的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面容清俊,眉眼含笑,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步伐轻快。
没人认识他。
但光看那身料子,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
那人走到王二流子身边,蹲下身,语气关切:“这位兄台,可是腹痛难忍?”
王二流子眼睛一亮,以为来了救星:“是啊大人!我吃了傅家寡妇的饼,肠子都要断了!”
“哦?”那人转头看向傅诗淇,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忽然一笑,“这位娘子,生得倒是利落。”
傅诗淇一愣。
这人说话怎么怪怪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站起身,朝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做饼的手艺也好,眼神更勾人。方才远远瞧见你掀锅盖,那一抬手的风情,让我差点撞上树桩。”
周围人安静了一瞬。
接着炸开了锅。
“哎哟!”孙大嫂捂嘴笑出声,“这人谁啊?胆子够肥的!”
李铁匠皱眉往后退了半步。
傅诗淇站在原地,脑子转得飞快。
这人穿得不像农民,说话却轻佻得不像好人。而且,他刚才那句“掀锅盖的风情”根本没影的事——她明明是侧身端锅,哪来的媚态?
她心里默问。
【叮——】
【检测到强烈非善意心理活动:‘这寡妇眼神勾人,不如纳为妾室’】
【反向转化启动:该念头持有者将遭遇“情场滑铁卢”——未来三日内,所有示好女性皆会当场翻脸】
傅诗淇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原来是个想占便宜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大人,您是谁?”她问。
“路过闲人。”那人摇着扇子,笑意更深,“不过看你这摊子做得热闹,倒是有心经营。若缺本钱,我倒可以帮衬一二。”
“不用。”傅诗淇干脆拒绝,“我不借外债,也不欠人情。”
那人不恼,反而更感兴趣:“有骨气。我喜欢。”
他说完,竟又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可你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终究不易。不如找个靠山?比如我?”
傅诗淇眯起眼。
这人是真不懂规矩,还是故意试探?
她正想着怎么回击,那人忽然抬手,指尖朝她轻轻一勾,像是在抛媚眼。
“你看我,多诚恳。”他说。
“噗——”
旁边程神医一口水喷了出来。
孙大嫂笑得直拍大腿:“哎哟我的天!他还真敢比划!”
李铁匠默默把锤子往腰带上一别,随时准备动手。
傅诗淇没笑。
她只盯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村里可能来的角色——不是商贩,不是里正,也不是哪个亲戚。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官家人。
但她没证据,不能乱说。
只能继续冷着脸:“大人要是没事,麻烦让让。我要收摊了。”
“别啊。”那人笑嘻嘻拦在前头,“我还没说完。你这饼,香得勾魂,人也长得勾魂,不如我们”
他话没说完,傅诗淇突然抬手,从灶台上抓起一把刚炒好的芝麻,迎面就撒了过去。
芝麻粒细小,扑了那人一脸。
“哎哟!”他往后跳了一步,扇子掉了下来。
“这是我今天的收成。”傅诗淇语气平静,“每一粒都值钱。下次再胡说八道,我就用辣椒面招呼。”
四周一片寂静。
接着爆发出哄笑。
“哈哈哈!芝麻糊脸!”孙大嫂笑得直不起腰,“这可是头一回见有人拿芝麻当武器!”
程神医捡起扇子,抖了抖芝麻,递给那人:“这位公子,劝你一句,别招她。她连王二流子都能治得满地打滚,你这身细皮嫩肉,挨一下就得躺三天。”
那人接过扇子,脸上笑意未减,只是眼神变了。
他看着傅诗淇,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有意思。”他说,“真是有意思。”
这时,王二流子在地上翻了个身,突然“哇”地吐了一口酸水。
“我吐了我真的吐了”他虚弱地说。
程神医蹲下检查,摇头:“空腹太久,血糖不足,加上紧张过度。回去喝碗糖水,睡一觉就好。”
“所以你是装的?”傅诗淇问。
“我不是!”王二流子急了,“我是真疼!就是可能没那么毒”
“那你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
“那你还躺着?”
王二流子灰溜溜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
傅诗淇叫住他:“明天五更,你还来不来?”
“来!”他赶紧点头,“我一定来!我喊十个来回!不收钱也喊!”
人群渐渐散开。
那个奇怪的男人却没有走。
他站在原地,看着傅诗淇收拾灶台,忽然开口:“你不怕我?”
“怕什么?”傅诗淇头也不抬,“你是贼?还是匪?”
“都不是。”
“那我不怕。”
“万一我是官呢?”
傅诗淇动作一顿,抬眼看他:“那你就更不该说那些话。”
男人笑了,这次笑得有点不一样。
他打开扇子,轻轻摇了两下,玉制算盘在腰间晃了晃。
“说得对。”他说,“是我失礼了。”
他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
回头看着她:“明天你还出摊?”
“出。”
“那我再来。”
“随你。”
“不过下次。”他眨了眨眼,“我带钱来买饼,不带嘴来讨嫌。”
傅诗淇没理他。
她把案板扛上肩,转身往院子里走。
身后,那个男人站在村道中央,阳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声自语:“裴文璟啊裴文璟,你这辈子见过几个这样的女人?”
他抬手摸了摸脸上残留的芝麻粒,笑了笑,转身离开。
傅诗淇关上院门,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
她知道,刚才那个人,绝不简单。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个被她撒了一脸芝麻的男人,正是新上任的县令裴文璟。
而此刻,县衙书房里,一份密报正静静摆在桌上。
标题写着:《东柳村寡妇傅氏,疑似通妖术,致多人行为异常》。
裴文璟走进来,拿起密报扫了一眼,随手扔进火盆。
火焰腾起,烧掉了第一个举报人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