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歌姬声音悠扬,曲调如泣如诉,歌词婉转缠绵,回荡在重教殿上空,韦香儿、李裹儿都听得津津有味。
刘宪、褚无量等崇文馆学士、侍讲都是大才,频频点头称赞。
颜杲卿、颜允南、韦陟正值少年,是喜好文词的时候,各自叹服不已。
中元节的曲子已经绝妙之极,今日又来一首新曲,绝非偶然。
皇帝有诗才啊!
殿上冷肃的气氛,悄然活跃起来。
程元忠重新端上酒,李重茂举起金樽,领全殿人向太后敬酒。
韦香儿一饮而尽,笑道:“四郎文才越来越好了。”
虽然计划被打乱,但毕竟也没有损失, 既然来了,防著皇帝就行。
只要等御史传来供词,借机除掉相王、太平公主,李重茂随时都能废。
吴致见教坊表演得到一致好评,暗暗搓起手掌,悬著的心放了下来。
新声组表演完,换舞乐组祭出拿手好戏——
剑舞。
单小玉领公孙莹等七人出列, 双手各持木剑,朝太后、皇帝行礼。
乐师奏响曲子,八人如游龙戏凤般舞动起来,彩带飘飘,恍如天上宫阙仙子,剑舞刚柔并济,煞是好看。
殿上喝彩连连,陆莺儿也敬了太后、李裹儿、张昭仪各一杯酒。
李重茂忽然站起身,举酒走到大臣席位上,朝刘宪等人一一敬酒。
“君臣同乐,不必行礼。”见刘宪、褚无量要跪倒,笑吟吟示意平身。
颜元孙悄声对李重茂道:“陛下若有需要,臣愿”
“好!满饮此杯!”李重茂抬手打断。
朝颜家四人敬酒。
颜元孙、颜惟贞、颜杲卿、颜允南都一饮而尽。
颜家子弟遵循儒家六艺,向来文武兼修,他们事先约定,若有事发生,立刻奔到皇帝身旁护驾,以死尽忠。
李重茂又走到下个席位,韦陟饮酒时用衣袖遮住,低声道:
“家父、赵国公、宋国公都在政事堂,由北向南射出三支火箭是暗号!若无箭可用,臣愿冒死前去报信!”
“有箭。”李重茂嘴角扬起。
见外援都已领会意图,回龙榻的路上,他脚步愈发轻快。
几位大臣得皇帝亲自下榻敬酒,感动之余,决心也更坚定了。
颜家四人、韦陟见舞伎剑法了得,对视一眼,暗暗攥起拳头。
他们听说过,最近教坊的剑舞表演,加入了一段飞剑。
可以用手掷剑,平飞出二十步!
势大力沉,十分精准!
连木剑也可以伤人!
而此时舞伎距离太后不到十步,若皇帝真有行动,正是最佳时机!
可是,太后身旁有八名卫士,还有贺娄燕在,他们能一击命中么?
就算命中,又如何应付其他飞骑?
几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住舞伎。
眼看就要到飞剑环节
张昭仪手中握著筷子,忽然落地。
她一直担心儿子要有行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一口菜都没敢吃。
本以为儿子会下毒,刚才见他主动提出试毒,悄悄松了口气,这时又见殿中舞剑架势,登时忐忑起来。
筷子落地后,她迅速捡起,自嘲道:“舞剑太好看,忘了手上有筷子。”
韦香儿淡淡一笑,没做理会。
“列盾!”贺娄燕猛然低呼。
太后身旁八名卫士向前半步,竖起盾牌挡在太后身前,仅留些许缝隙。
吴致见飞骑对教坊如此设防,不知犯了什么大过,心脏怦怦猛跳个不停。
韦香儿眉头微蹙,问贺娄燕:“剑舞最好看的是这段,为何如此小心?”
贺娄燕回答:“教坊舞伎飞剑力道了得,恐怕伤到太后。”
她是韦香儿的亲信,说话直接得很,丝毫不给皇帝留颜面。
言下之意,是担心皇帝安排了刺杀。
韦香儿微微一笑:“听你的吧。”
扭头对李重茂道:“谯王叛乱方平,仍是非常时期,四郎切莫在意。”
李重茂恭敬回答:“贺娄将军忠心耿耿,孩儿十分敬佩,怎会在意?”
举起酒:“朕敬贺娄将军一杯!”
贺娄燕冷冷道:“职责在身,恕末将不能饮酒!”
说话时,看都不看皇帝一眼,目光牢牢锁住单小玉等八人。
尤其是其中一位少女,从她舞剑的姿态、力道来看,是剑术最强的。
不过,今天的剑舞没有公孙莹独舞环节。
十六柄长剑从天而降,乐曲结束。
李裹儿意犹未尽,愀然问:“最近不是加了凌空飞剑么?怎么没有了?”
单小玉回答:“殿内不够宽阔,此时又已是日暮,我们怕火候不到,表演失败,反而误伤太后、陛下和公主。”
韦香儿摆摆手:“罢了,想看的话,以后再召你们殿外表演。”
单小玉、公孙莹等人俯身下拜,缓缓退到殿外等候。
张昭仪、颜家四人、韦陟、吴致见表演成功结束,都松了口气。
接着,杂戏组入场。
这场表演阵仗不小,总共三十二个人,摆起人叠人的托举架势——
八个人先站在最下边,扎牢马步,围成一个大圆圈。
另外八人借他们的大腿,一跃爬上肩头,在肩膀笔直坐定,再站了起来!
又有八人沿梯而上,叠到上边那批人肩膀,先是坐着,也缓缓站了起来!
最后剩下八人,都手持琵琶,借着梯子继续往上爬
李裹儿见状,皱起眉头。
转头问李重茂:“四郎,这些我都看腻了,你还调教了什么新曲子?”
她来东宫之前焦虑不安,此时见护卫严密,李重茂又没有任何动静,终于放下心来。
李重茂笑道:“这段杂戏很有意思,我在教坊看过,是飞天琵琶。”
“飞天琵琶?什么意思?”韦香儿也生出兴趣。
李重茂回答:“上边八个人功夫最好,可以在人架子上飞来飞去,半空中手弹琵琶,奏出妙曲。”
“竟有这等本事?”韦香儿、李裹儿同声惊呼。
都兴致盎然,朝殿上凝望过去。
此时,呛啷一声
八支琵琶同时奏响,许百里等八人已经爬到最上头,稳稳站立。
四层人叠起来足有两丈,对每一层的腿力、腰腹平衡力都要求极高,只要任何一人拉胯,表演立刻失败。
“好!”李重茂带头喝彩。
韦香儿、李裹儿、张昭仪也鼓起掌来。
刘宪、褚无量等人见这个环节没有武器,都缓了口气,跟着喝彩。
许百里等人先弹了前奏,随即脚步一点,按顺时针方向朝下个肩头跳去。
这八人身姿轻盈,不借助房梁悬布,只凭双腿,纵跃之下如同真的飞起来一般!
空中仍旧手挥琵琶,琴音不绝。
像是漫天珠玉散落空中。
飞天!
佛家壁画中的飞天!
轰的一声,大殿里喝彩连连,啧啧称赞声不绝于耳。
韦香儿看得入迷,朝卫士道:“你们的盾牌该拿开了,不然我哪看得到?”
贺娄燕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在三十二个人身上来回扫视。
见他们都集中精力站稳、纵跃,身上又有没有武器,终于放心下来,对卫士道:“撤去盾阵,时刻戒备!”
卫士们也想看飞天琵琶表演,听到命令,纷纷退到两侧。
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空中飞著的八个人,都感到目不暇接。
咣当——
李重茂握著的酒杯,忽然坠了下来。
贺娄燕当即警惕,凛凛瞪了过去。
此时,许百里等人仍腾在空中,琵琶声却已不再奏响。
他们蓦地用腿撞破琵琶,从腔体里扯出两支手弩,将琵琶扔下,双手各握一支手弩。
嗖嗖嗖——
殿上弩箭破空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