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院南,教坊。
此处建有亭榭,临近小湖,虽没有西池景色好,也能凭栏赏乐。
李重茂来过多次,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知道教坊分新声、散乐和杂戏三个组,各自排演不同的节目。
新声编排新曲,散乐是成熟曲目,杂戏是杂技和戏曲。
此时乐、舞不分家,无论新声组还是散乐组,都有乐师、歌姬和舞姬。
他打交道最多的是新声组,这里的人年轻些,容易教。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歌姬正婉转吟唱《一剪梅》,十分投入,唱到此处眉头紧锁。
李重茂给她的词,口诵之时就已经芬芳漫溢,唱出来更心驰神摇。
无论乐师还是歌舞姬,对这位少年天子都钦佩得很,见他常来这里,更觉自豪。
散乐、杂戏两组对新声组羡慕之极,频频朝这边望来。
“昭容,能否帮朕斟酌斧正?”李重茂听完,朝身旁微微一笑。
上官婉儿穿着一身彩缎,如花丛中飞来的蝴蝶,翩若惊鸿,虽已年过四十,皮肤仍很紧致,高挑的身姿婀娜玲珑,比东宫那几个婢女有女人味得多。
她嫣然道:“陛下大才,词曲已臻至善,哪里还需要臣妾斧正?”
说著,把这首曲词从头到尾点评,满是赞赏钦佩之意。咸鱼墈书 埂芯最筷
李重茂笑道:“客气话说完了,该改还是要改的。”
这曲子,他故意留了缺陷。
为的是让上官婉儿有修改空间。
昨日,他朝韦香儿开口要人,韦香儿迟疑了半晌,眸光闪烁不定。
当着大臣们的面,她不好回绝,终于答应:“行,那就去看看。”
李重茂如果要讨论别的,她一定会起疑心,但作乐填词却没啥大不了。
毕竟,皇帝愿意玩物丧志、不理朝政,她没必要拦著。
今天上官婉儿来教坊,韦香儿嘱咐只能谈论曲词,不能涉及政事,又让吴致、程元忠从旁监视,料也无妨。
铮、铮铮——
“中间这一段,臣妾以为稍显不协,这样弹更好”
上官婉儿轻抚琴弦弹奏起来,琴声悦耳,果然比先前舒服得多。
她又拿着词沉吟许久,才指著最后一句道:““才下眉头,更上心头”是好词,但“却上心头”似乎更婉转些。”
这两处,正是有意留的问题。
上官婉儿一听就发现了,之所以等这么久才说,是拖延时间。
拖到吴致、程元忠不耐烦,相信他们是在讨论曲词。
李重茂又让乐师、歌姬重新奏曲演唱,对改完后的曲词,他们也称赞不已。
上官婉儿笑道:“昨日陛下的诗句着实精妙,臣妾佩服得很,只怕以后中元节两京、各州都要表演这曲子。”
又让教坊演奏一遍《水调歌头》,逐句称赞,溢美之词层出不穷。
听得吴致、程元忠哈欠连连。
李重茂对乐师们道:“再奏几段曲子,朕要听风花雪月。”
转头吩咐吴致:“上些酒菜,朕跟昭容同饮几杯!”
吴致还在犹豫,程元忠立刻道:“殿下,昭容是先帝后宫,这样似乎不太合规矩”
李重茂瞪他一眼:“朕怎么做,还需要你教么?赏曲作乐岂能无酒?”
这种事,程元忠不好强硬抗命。
不多时,酒席备下,李重茂、上官昭容一边听曲,一边饮酒品评,欢声不断。
李重茂眼神愈发迷离,朝婉儿纤手、胸口处频频望去,酒一杯接着一杯。
听完三首曲子,两人已经喝了二十来杯。
李重茂忽然起身,牵起上官婉儿的手:“昭容,咱们去宜秋院逛逛。”
上官婉儿会意,也不抗拒,笑道:“陛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脚步却不停,装作被拽著下了亭子,朝北边的宜秋院而去。
教坊乐师、歌姬都惊呆了
原来陛下好这一口!
上官昭容虽然出了名的漂亮、有才华,毕竟是他父亲的女人
就这么水灵灵、轻巧巧当面带走,是不是过于惊世骇俗了?
程元忠连忙上前劝阻:“陛下醉了,昭容是先帝的人,这样不合礼制,太后若是知道了,恐怕要重重责罚。”
李重茂醉眼惺忪,喝道:“退下!你算什么,也敢阻拦朕!”
一脚向程元忠踹去,程元忠赶紧避开,被李重茂绕过去了。
吴致惴惴不安,问道:“怎么办?不合适吧”
程元忠道:“废话,当然不合适!你看着他们,我去禀告太后!”
立刻朝太极宫奔去。
宜秋院离得不远,院子里有殿宇宜秋宫,李重茂、上官婉儿走得很快,顷刻就进了宫门,大门紧紧闭上!
吴致虽然奉命监督,但皇帝要睡女人,他哪敢闯进去,只得远远守在院外。
李重茂贴门听了片刻,确认没人跟近,才笑道:“真不容易啊。”
上官婉儿扑哧一笑:“陛下刚才色迷迷的眼神,臣妾还以为你来真的。”
李重茂眉梢一扬,搂住她纤腰:“真来也是可以的。”
她身高大约五尺七寸,双腿又长又直,身上没有半分赘肉,一抹雪白浮在罗裙上,盈盈如握,恰到好处。
身上带着花中飞来的淡淡香气,又有几分酒香,愈发迷人。
眉心有五片红色花瓣,是她引领天下女子风尚的“梅花妆”。
配上那张诗意中带有几分清高的脸,确实惹人生出征服的遐想。
那一刻,李重茂理解了曹贼。
上官婉儿轻轻挣开:““有曲同赏,并论机宜”,陛下费尽心思传这句话,就是为了宠幸先帝妃子么?”
昨日的那首《水调歌头》,最终弹奏的一小段,是她熟悉的节拍。
她记性极好,暗自推演,不多时便解码出来,恍然心惊。
原本她就认为李重茂有才干,值得结盟,知晓信息后更深信不疑。
李重茂笑道:“昭容,如今的局面,你打算怎么办?”
上官婉儿反问:“陛下打算怎么办?”
李重茂摇摇头:“你先说。”
上官婉儿扬起头,两人对视了片刻,她才开口:“陛下能在如此危境中生存,确实英明得很,只是你不怕我回去告诉太后,再博回她的信任么?”
李重茂笑道:“你先投武三思,相王不会再信你;后投太平姑母,太后不会再信你。朕愿信你,你怎么选?”
上官婉儿略一低眉,又道:“可是,凭陛下之力,不足以保我。”
李重茂淡淡道:“你没得选。”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陛下说得是,只是如今局面,你我联手也不够”
李重茂眸光凛然:“你先说你有什么本钱,够不够朕自会判断。”
上官婉儿蓦然抬起头,眼神中的敬畏多了几分。
她缓缓道:“陛下听过内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