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名叫韦香儿,作为此时帝王家的主人,正跪在所有人上首。
她今年四十五岁,脸庞依旧动人,就像三十出头的少妇。
丈夫昨天猝亡,她的妆仍完好得很,没有流泪的痕迹,有的只是焦急。
朝李显遗体凝视了片刻,起身悄悄吩咐婢女:“把皇帝的领口整理一下,不要露出黑斑,被子也拉上去些!”
跪了一会,又到殿外吩咐:“让贺娄燕分兵,把朱明门也控制住!”
内将军贺娄燕是她亲信,此时已经掌握数百飞骑,控制了太极宫内廷。
这皇宫,已经在韦香儿掌控中。
她来回踱起步,不再进去守灵。
片刻后又想起什么,再吩咐内常侍:“加派人手,务必把昭容找来!”
昭容指的是上官婉儿,作为内舍人,一向负责起草内廷诏书。
皇帝驾崩,最要紧的是立遗诏,她第一时间就通知上官婉儿,两个时辰过去,她却迟迟没到
韦香儿察觉到一丝异常。
安乐公主跟出殿外,声音里带着焦急:“阿娘,宰相怎么还没到?”
她叫李裹儿,二十七岁,身姿窈窕婀娜,脸庞美艳无双,在大唐公主里,是出了名的第一美女。
论野心,也是第一档。
皇子、公主们各自都在抽泣流泪,真哭假哭暂且不论,至少在努力飙戏。
她向来最受李显宠爱,到得也最早,跪了许久,愣是懒得装哭两声。
因为,李显就是她毒杀的!
原因很单纯——
她跟李显提过无数次,他没有嫡子,不妨立自己为皇太女,武则天能当皇帝,她也能,但李显没同意。
李裹儿觉得,那他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哪怕这父亲对自己极好,容忍自己予取予求,但他给不了自己最想要的。
他死,就能给了。
让母亲当武则天,做女皇帝,最后传位给自己,结局是一样的。
此时李裹儿关心的是,宰相什么时候进宫,把母亲、自己的位置定下来。
韦香儿朝女儿狠狠瞪了一眼:“你干的好事!搞得我如此被动!”
她也想做武则天,但跟女儿不同,她并不想谋杀亲夫。
对她来说,一位不介意戴绿帽子的丈夫,很难得的。
她曾经私通武三思,近来又找了两个面首,分别是散骑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人均体力怪,很好盘。
李显知道,但不介意,还庇护着自己胡作非为。
这样的人为啥要杀?
没想到的是,马秦客、杨均俩人自己怂,害怕被李显发现,起了杀心
他们俩找到李裹儿,跟这位公主一拍即合,谋划了毒杀的方案。
由善于烹饪的杨均做肉汤饼,李裹儿呈给李显,让她亲手弑父。
最后,精通医术的马秦客来善后,说是风疾复发,伪造正常死亡假象。
一番操作,是瞒着韦香儿干的。
李裹儿眼角含笑:“阿娘,我这也是帮你,正好可以称帝!”
韦香儿道:“你总得给我时间准备啊!事起仓促,哪有这么简单!”
侧转身,朝殿内瞟了一眼。
是李重茂方向。
压低声音:“据说昨晚四郎也中了毒,不是你干的吧?”
李裹儿嘴角冷冷勾起:“要真是我干的,他还能活着么?”
韦香儿眉头一蹙:“那到底是谁干的?除了你,还有谁想要他的命?”
李裹儿不屑道:“我还真不想要他的命,要不然连死两人,多扎眼啊?”
韦香儿低眸沉吟:“到底是谁干的,宫里还有什么势力”
李裹儿不耐烦道:“阿娘,肯定是他听到阿耶驾崩,怕死装的呗!”
韦香儿点点头:“有道理。”
又朝殿内望去:“我已经派人控制内廷,宰相很快就到,善后的事我来处理,你跟驸马留在这,盯住四郎!”
“盯李重茂?”李裹儿嗤笑一声:“他配么?为什么要盯他?”
韦香儿急道:“大郎在均州,他是先帝在长安的唯一皇子啊!”
李裹儿傲声道:“他什么出身?比李重俊还不如,家奴而已!阿娘,只有你我才配承继大位!”
李重俊是李显的前太子,也是个庶出皇子,三年前兵变被杀。
兵变的原因,就是不堪李裹儿羞辱,成天被喊家奴,还要废去他的太子位。
积怨之下悍然举事,杀了李裹儿的公公武三思、前夫武重训,可惜规划有误,没抓住关键,被飞骑反杀。
韦香儿听女儿又犯浑,急叱:“庶子也是继承人,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李裹儿仍旧不屑:
“他凭什么做皇帝?”
“凭他那个房州村姑的娘么?”
“凭他又笨、又胆小么?”
“阿娘,我去跟宰相说,这个李重茂书都没读过几卷,当不了皇帝!”
“他要是当了皇帝,我大唐江山岂不是由废人治理?”
她的傲慢是有原因的,比起李重俊,温王李重茂确实更差。
李重俊好歹做过一年太子,生性聪颖果决,而李重茂向来愚笨颟顸、不求上进、唯唯诺诺,实在不值一提。
韦香儿刚才一直在观察李重茂,发现他确实魂不守舍、浑浑噩噩。
听女儿这么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脸色渐渐缓和,点点头:
“也是,这个理由很好。”
噔噔噔——
有内官从西侧赶来,向韦香儿汇报:“禀皇后殿下,左仆射、太子少保、宗相、纪相到了,在甘露殿等候。”
韦香儿对李裹儿道:“八娘,你去叫驸马,咱们先跟自己人聊遗诏的事。”
“好!”李裹儿满脸兴奋。
来的几位都是韦党核心,只要悄悄立了遗诏,皇太女之位就稳了。
她进去叫上驸马武延秀,跟母亲一起走向甘露殿。
出门前,朝李重茂冷冷一瞥:“装中毒博同情,想当皇帝?想得美!”
此时
李重茂眼眸蓦地一亮!
他一直在记忆中检索,有没有情况跟自己类似、最后成功翻盘的案例。
突然发现,还真有一个!
同样是十六岁、
同样做了傀儡皇帝、
同样被敌人压得喘不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