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轻抚长须,频频点头:
“民心可用矣。”
“王爷此举,利在当下,功在千秋。”
“更何况,此番诛杀十大首领,其余部落必定震怖。
那些被掳走的百姓,有望得以归来。”
四周官员无不叹服。
“王爷谋略深远!”
赵寒淡淡摆手,转身离去。
今日公开处决十酋,一为振奋民心,唤醒百姓骨气;二为震慑余部,换回被囚同胞。
乌蒙草原广袤无垠,部落数以百计。
冉闵虽剿灭十部,不过九牛一毛。
况且眼下兵力分散各境,无法持续远征。
剿伐过甚亦非良策——若逼得诸部联手反扑,反成大患。
更不必说,
北方三大草原王朝虎视眈眈,才是真正的边患。
赵寒必须时刻戒备。
故而今日之举,意在立威:
现在不放人,待我腾出手来,定叫你们血债血偿!
若能借此令部分部落胆寒,主动释放俘虏,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文若,速与北苍关守将联络,准备迎接归民。”
赵寒缓步走下城楼,身后留下万千道炽热而虔诚的目光,久久不曾移开。
……
遥远的乌蒙草原深处,距北苍关四五百里之遥,一座座帐篷星罗棋布。
探子接连传来消息——
十大首领已被斩首示众,头颅高悬城头,任由秃鹫撕啄。
赵寒那两句话,一字不差地传入了每一片营帐:
“犯我荒州者,杀!”
“凡奴役我荒州百姓者,三日内不归还,杀!”
草原上人人面露愤懑,却又难掩无奈。
那些荒州奴隶,可都是实打实的私产啊。
可要是真还回去?
这代价,他们担得起吗?
“现在怎么办?那些荒州人到底放不放?”
“你要还你自个儿去还!我倒要看看,荒州那帮人敢不敢闯进草原腹地来找麻烦!有种就冲我来!”
“依我看,咱们干脆联手杀进荒州,把那个穿黑甲的混账王爷宰了,看他还能猖狂到几时!”
骂声此起彼伏。
有人主张联合出击,反攻荒州。
可一谈到具体如何出兵、谁打头阵、战利怎么分,立马就吵作一团,不欢而散。
为利而来,自然也会因利而散。
草原上部落林立,大大小小几十个,谁也不服谁。
没有一个能压得住场子的头领,人心涣散。
谁都想躲在后头占便宜,没人愿意冲锋在前当炮灰。
只要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联盟?不过是句空话罢了。
冉闵虽曾血洗三百里,但整个乌蒙草原依旧辽阔,各部尚有喘息余地,只是油水少了,日子紧巴些。
若冉闵真一路杀到底,逼得无路可退,或许还能逼出几分团结。
可如今,众人散去,各回各帐。
最后还是有些部落咬牙切齿地开始放人。
毕竟,谁敢赌?
那位手持长枪、身披黑甲的煞星,会不会拿自己开刀祭旗?
这股风潮渐渐蔓延开来,席卷大半草原。
你放了,我不放——岂不是明摆着让人当靶子打?
一时间,
乌蒙草原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奇景。
一个个刚从奴役中脱身的荒州百姓茫然走在归途,走几步就能碰上同乡。
他们满脸惊疑,
不明白这些平日如狼似虎的蛮子,怎会突然大发善心。
起初还以为是新花样的戏弄,可随着相遇的人越来越多,消息越传越广,他们终于确信——这些人,是真的放了他们!
幸存者拼尽全力往北苍关奔去。
终于见到接应的官兵。
从军士口中,
他们才得知一切原委。
无数人跪倒在地,朝着荒州城方向泣不成声:
“王爷千岁千千岁!”
他们对赵寒的感激,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正是这个人,给了他们第二次性命。
十几万流落百姓归来,绝非小事。
登记户籍、安置住处、分发口粮……琐事如山。
荀彧日夜操劳,眼圈发青,目光却格外清亮。
而整个荒州,则彻底陷入狂欢。
百姓们提起赵寒,无不五体投地。
一句话,竟能让草原诸部乖乖低头放人,
这是何等威势!
全城欢腾,如同过节。
……
逍遥王府深处,
赵寒搂着姜泥,悠然坐在湖边垂钓。
姜泥脸颊绯红,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轻叹道:
“今日姒儿才明白,王爷谋略深远。”
赵寒微微挑动鱼竿:“哦?说来听听。”
“您不让冉将军继续推进,当众斩杀十部首领,其实早有深意——是在下一盘大棋。”
赵寒眉梢微扬,手却不曾停下。
姜泥这次没再阻止,低声道:
“草原人性贪多疑,各自为营。
若您赶尽杀绝,反倒逼他们抱团反抗;留一线余地,他们反而争权夺利,互不相援。”
“冉将军扫荡三百里,那一片如今连只野狗都不敢踏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您斩十部之首,逼他们归还荒州百姓,更是妙极。
没了这些人耕牧做工,草原本就艰难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地盘缩了三百里,南下劫掠不得,又失了大批劳力。”
“眼下看似平静,”
“可一旦寒冬降临,草枯羊瘦,粮仓见底,外头又抢不到东西……”
“必生纷乱!”
说到“纷乱”二字,姜泥身子一颤,不只是心头震撼,更因怀中那人愈发放肆。
赵寒仰天大笑:
“懂我的,唯有姒儿。”
话音未落,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王爷!鱼还没钓完呢!”
“鱼已入网,”他眸光灼灼,“眼下,该办正事了。”
众侍女低头掩面,耳根通红。
赵寒抱着娇羞的姜泥,笑着步入内院。
草原会不会乱,谁也说不准。
但今夜,姜泥注定不得安宁。
……
秋意渐深,
荒州田间的粮食收割也接近尾声。
往年此时,正是他们最为煎熬的时节,整日提防着不知何时便会从草原深处杀出的骑兵,夜不能寐。
可如今不同了。
有王爷镇守荒州,人心便有了依靠。
百姓脸上不再愁云密布,笑容日渐增多,对未来的日子也终于有了指望。
当初赵寒开仓放粮,让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眼下秋收再获丰年,民生已渐渐走上正轨。
荀彧早已命各地官吏有序安排农事,推广耕作之法,来年春耕必能再迎大穰。
“王爷,截至目前,草原各部陆续归还我荒州子民,共计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八人。”
“加上此前冉将军所救之人,总数已达十七万三千九百二十七。”
草原释放俘虏之事已近收尾。
荀彧躬身禀报,语气沉稳。
此事本非一帆风顺。
若非冉闵率铁骑再度深入草原,血洗那跋扈部落,震慑诸部,断无今日之成效。
赵寒轻叹一声,眸中泛起冷意:
“十七万人……还有多少同胞仍在受辱?那些蛮族,当真是罪不容诛。”
然而杀戮不可再加。
否则反激起仇怨,恐有部落迁怒于被奴役的汉民,以泄愤恨。
众臣默然,心头沉重。
“王爷恩德,百姓皆刻骨铭心。”
“据今秋物候推断,冬日必有暴雪。
我军只需稳守边关,静待其乱,坐观其斗便可。”
“待来年春,草原元气大伤,而我荒州蓄力已足,此消彼长,大局可定!”
赵寒微微颔首。
这正是当前既定之策。
战事急不得,须得步步为营。
这时,冉闵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启禀王爷,募兵事宜已全面展开。
归来的十七万百姓中,青壮男子参军意愿极烈。
末将已择其精锐,得一万可用之士,特请王爷定夺。”
赵寒目光一凝,顿生兴趣。
十七万人归来。
除去妇孺,男丁之中,分作两类。
一类已被摧折心智,精神萎靡,唯求安生度日。
对此类人,赵寒只令其归田务农,安稳过活。
另一类则截然不同。
虽人数不多,却个个骨硬志坚。
他们在草原饱受凌辱,历经非人折磨,非但未倒下,反而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仇恨如刀刻入骨髓。
这样的人一旦执戈入伍,稍加操练,养好体魄,便是虎狼之师。
远胜寻常征召百姓。
“带我去看看。”
赵寒随冉闵来到城外大营。
鼓声骤起,震破长空。
冉闵立于校场中央,一声断喝:“列阵!”
杂乱脚步迅速归位,黑压压的人群自四面汇聚,列成方阵。
万余青年挺身而立,虽身形尚显单薄,身上旧伤未愈,然双目炯炯,透着一股不屈的刚烈。
“参见王爷!”
齐声呐喊,响彻云霄。
那一道道目光投向高台上的赵寒,满是敬仰与感激。
他们深知,是这位王爷,将他们从地狱中拉了出来。
否则此刻,仍将在马鞭下苟延残喘,任人践踏。
如今得以握剑,谁不愿搏一个尊严?
赵寒静静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
“你们曾为人奴,今日重获自由。
告诉本王——此生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许多人身体微颤,未愈的伤疤隐隐作痛,仿佛又听见皮鞭破空之声,又见亲人惨死眼前。
拳头在袖中攥得发白,眼中血丝密布。
忽有一人双目通红,仰天怒吼:
“杀尽蛮夷!”
刹那间,万声齐应,如惊雷炸裂:
“杀尽蛮夷!”
“杀尽蛮夷!”
声浪滚滚,直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