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君携消弭大半的业力与升华的道心飘然归去,如同抽走了商军营盘的一根主心骨,却也带走了一段以阵法抗衡的惨烈篇章。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却也更加残酷的厮杀模式。
申公豹引来的那数百修士,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了西岐战场这片巨大的血肉磨盘。他们修为参差不齐,从真仙到太乙金仙皆有,所修功法更是五花八门,妖气、魔氛、旁门左道之光混杂在一起,使得商军大营上空的气息变得斑驳而躁动。这些修士,大多因业力缠身或因申公豹那诡异神通的蛊惑而来,怀揣着洗刷罪业、获取功德、乃至搏一个神位正果的渴望,却也带着长期压抑后骤然释放的凶戾与贪婪。
西岐一方,虽折损了大量三代弟子,顶尖战力十二金仙亦多有带伤,元气受损,但核心骨架犹在。更有燃灯道人坐镇,四位外援准圣凶威未减,其势依旧磅礴。
没有阵法阻隔,没有玄奥变化,当双方在这片饱饮鲜血的土地上再次碰撞时,爆发出的便是最直接、最赤裸的生死搏杀!
战场如同瞬间沸腾的油锅!
毒龙尊者显化千丈毒蛟本相,喷吐的毒雾遮天蔽日,将西岐一片军阵连同数名玉虚低阶弟子化为脓血,却被白帝一道庚金剑气斩断半截身躯,惨叫着坠入尘埃,真灵裹挟着浓郁业力上榜。
玄冰老祖引动北冥寒潮,冰封千里,数十商军士卒与数名西岐炼气士被瞬间冻毙,其本人却被溟沧老祖以更精纯的先天水灵之力反制,玄冰身躯寸寸碎裂,真灵在惊愕中飞向封神台。
青木真人操控万千古木妖兵,结成森罗大阵,困住数名玉虚门人,正欲炼化,却被普贤真人吴钩剑光斩破阵眼,妖兵反噬,自身被万千木刺贯穿,魂飞魄散。
更有那覆海大妖旧部,掀起滔天巨浪,水淹七军,却被玉鼎真人一剑分海,剑气余波将其绞成漫天血雨……
厮杀声、法宝碰撞声、神通爆炸声、临死前的惨嚎声,汇聚成一片毁灭的交响。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有真灵在哀鸣着投入封神榜。鲜血染红了大地,残破的尸骸堆积如山,逸散的元神碎片与暴走的能量将天空都渲染得光怪陆离。
商军这数百“新援”,凭借一股悍勇与对“未来”的疯狂渴望,初期确实给西岐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伤亡,甚至有几名伤势未愈的玉虚三代弟子不慎陨落其中。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用生命和魂灵燃烧着,消耗着西岐的力量。
然而,实力的差距,并非靠数量与悍勇就能完全弥补。尤其是在高端战力层面。
燃灯道人虽未再直接出手破阵,但其准圣神识笼罩战场,每每在关键时刻,以灵柩灯火定住一方空间,或是以无上法力稍稍偏转某个致命神通的轨迹,便足以改变局部战局,让商军修士的拼死一击功亏一篑。
九婴、溟沧、白帝、虚皇四位准圣,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他们或许不会刻意屠戮那些低阶修士,但一旦有稍具威胁者出现,或是商军阵营有集结反击的迹象,便会迎来他们冷酷无情的打击。准圣一击,法则相随,往往便是数十上百修士的瞬间湮灭!
广成子番天印虽未再轻易祭出,但其本身道行高深,剑术神通亦是顶尖,寻常太乙金仙难挡其锋。赤精子阴阳镜神光刷落,便有修士魂魄离体。太乙真人九龙神火罩展开,便是焚山煮海之威。玉鼎真人斩仙剑气纵横睥睨,当者披靡……
十二金仙,即便带伤,其个体实力与道法领悟,也远非这些良莠不齐的截教记名弟子与散修可比。他们在战场上穿梭,如同死神的镰刀,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在这疯狂而惨烈的消耗中,封神榜上的名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加着,道道真灵如同流星雨般划破天际,投入西岐城外的封神台中。榜文熠熠生辉,神位疾速填充,天道的清算在这血腥的厮杀中加速进行。
然而,在这疯狂的杀戮背后,无形的业力,也在悄然发生着转移与增长。
商军这数百修士,本就身负业力,他们陨落上榜,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身因果的了结,业力随之部分消散,部分转化为神道根基。但亲手造成他们陨落的阐教一方,尤其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十二金仙,其周身原本清亮纯粹的玉清仙光,此刻却隐隐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灰暗色泽!
那是业力!是杀戮过多,尤其是斩杀这些本身业力缠身、因果复杂之辈所带来的天道反噬与因果纠缠!
广成子每以番天印余威震杀一名修士,便觉心神微微一滞,仿佛有无形丝线缠绕元神。赤精子阴阳镜晃动的次数越多,越感到镜光似乎不如以往纯粹。太乙真人操控九龙神火罩焚烧群敌时,隐隐感到一丝燥热业火似要反噬己身。道行天尊、灵宝大法师等本就带伤者,更是觉得伤势恢复缓慢,道基隐隐传来刺痛感。
他们本就在十绝阵中消耗巨大,心神受损,此刻又不断沾染杀戮业力,可谓是伤上加“秽”。虽不致命,却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他们的道行,影响他们的心境,若不及早清除,恐成大道之阻,甚至可能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引发可怕后果。
燃灯道人亦有所感,他看着门下金仙周身那渐起的晦涩之气,眉头深锁。他知道,这是速破十绝阵、强行推进封神进程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天道之下,因果循环,便是圣人门徒,亦难完全超脱。
商军大营,了望高台。
闻仲眉心竖痕金光闪烁,将远处战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己方修士的悍勇与惨烈牺牲,也看到了他们如同稻草般被玉虚金仙与准圣无情收割。更看到了,在那些玉虚金仙身上,正逐渐积累的、令他心悸的业力晦光。
“公明师叔所料不差……以这些业力缠身者为祭,确能消耗敌方,并污其道基……”闻仲心中默念,并无丝毫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理智。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数百修士的填入,虽造成了西岐相当的伤亡,并成功让十二金仙业力加深,但并未能扭转高端战力的绝对劣势。对方有燃灯统筹,有四位准圣压阵,金仙主力犹存。而己方,除了他自己,已无真正能抗衡金仙巅峰或准圣的存在。那数百修士,死伤已过半,剩余者也多是强弩之末,士气开始跌落。
继续硬拼下去,不过是将这些“祭品”彻底耗光,却难以取得战略性胜利。届时,己方高端战力真空,将彻底沦为待宰羔羊。
必须保留有生力量,尤其是……他自己。他是商军统帅,是截教在此地的代表,绝不能轻易折损于此。
心念既定,闻仲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因同门惨死而涌起的悲愤与杀意,眼神恢复古井无波。
“传令!”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鸣金收兵!各部交替掩护,撤往三十里外青龙关险要处,依托地势,重新构筑防线!违令者,斩!”
急促而悲凉的金钲声骤然响起,穿透震天的喊杀声,传遍整个战场。
正在浴血奋战的商军士卒与修士们皆是一愣,随即如潮水般向后撤退。那些残存的截教记名弟子与散修,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纷纷施展手段脱离战团,随着大军后撤。
西岐一方见状,试图追击,却被商军断后的精锐以及闻仲亲自释放的几道狂暴雷霆阻住片刻,加之自身亦是伤亡不小,需要休整,便也未全力追赶。
一场惨烈无比的混战,暂时告一段落。
闻仲立于缓缓后撤的大军之中,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尸横遍野、煞气冲天的战场,以及西岐城头那依旧耀眼的玉清仙光。他取出那枚用于紧急通讯的玉符,神念沉入其中:
“掌教师兄,西岐战事不利,敌高端战力优势明显,吾军虽奋力搏杀,重创敌之三代弟子,并使其金仙业力加深,然自身亦损失惨重,无力正面抗衡。为保全实力,已退兵三十里,据险防守。然局势危殆,恐非持久之计,恳请师兄,速派强援!”
玉符化作流光,遁入虚空。
闻仲知道,退兵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而他能做的,便是在援军到来之前,守住这最后的阵地,等待那破局的关键之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