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编织(1 / 1)

芦苇荡深处那转瞬即逝的诡异动静,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林枫刚刚因洞察鱼群规律而平静下来的水面上,激起了剧烈的、久久不能平息的涟漪。寒意顺着湿透的裤腿向上蔓延,让他站在岸边,许久都无法动弹。那不是鱼,不是已知的任何生物。那东西带着一种近乎智能的警觉,在他靠近的瞬间便隐匿无踪。这片水域,与他建造家园的陆地一样,潜藏着超出他理解的未知。那个“邻居”的触角,似乎比他想象的伸得更远,更深入。

他缓缓退离岸边,回到相对安全的岩石高地。恐惧如同附骨之疽,但他知道,沉溺于恐惧毫无意义。他需要更有效率的工具,需要一种能够减少他直接暴露在水中、并能持续作业的捕鱼方式。鱼叉的效率太低,且过于依赖个人状态和时机。他想到了网,或者笼。被动捕捞,才是更稳定、更安全的长期策略。

编织,这是一项远比打磨石斧或设置陷阱更需要耐心和技巧的工作。他需要合适的材料和一套他从未实践过的工艺。他首先开始搜寻材料。树皮纤维、某些特定藤蔓的内芯、甚至一些细长而坚韧的草叶,都是潜在的选择。他在丛林边缘和溪流畔仔细辨别、采集,带回营地,进行强度和柔韧度的测试。

经过反复比较,他选定了一种树皮的内层纤维和一种细长如麻的坚韧水草。他将这些材料浸泡在溪水中,使其软化,然后开始反复捶打、揉搓,去除多余的杂质,分离出最坚韧的纤维丝。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双手很快被粗糙的纤维磨得通红,但他强迫自己坚持下去。一根根原始的纤维在他手中逐渐变得柔顺,具备了编织的基础。

接下来是学习编织的方法。他没有任何现成的知识,只能凭借模糊的印象和不断的试错。他尝试用最基础的经纬交错法,将几根较粗的纤维作为经线固定在两棵树之间,然后用手捏着较细的纤维作为纬线,一上一下地穿梭。

起初,手指笨拙得不听使唤,经纬线松松垮垮,漏洞百出,编出的东西更像是一团乱麻。他没有气馁,拆了又编,编了又拆,反复调整手指的力度和穿梭的角度。汗水滴落在粗糙的纤维上,很快被吸收。他像一个最初学习手艺的学徒,在失败中一点点积累着经验。

几天过去,他的手指渐渐找到了感觉,编织出的网状结构开始变得均匀、紧密。虽然依旧粗糙,但已经初步具备了“网”的形态。他尝试着拉伸,测试其强度,发现足以承受小型鱼类的挣扎。

他决定先编织一张不大的手抛网,用于在浅水区围捕那些银色的鱼群。他计算着网眼的大小,既要保证小鱼无法逃脱,又不能过于密集影响下沉速度。编织的过程是一种心性的磨练,要求极致的专注和耐心,任何焦躁都会体现在网孔的不规则和结构的松散上。他沉浸在这种重复而富有韵律的劳动中,暂时忘却了外界的威胁和内心的不安。看着一张由自己亲手从无到有、从混乱到有序创造出来的渔网逐渐成型,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是文明的技艺,是智慧对原始材料的征服。

在编织渔网的同时,一个更大胆的构想也在他脑海中形成——鱼笼。一个可以放置在水中,诱使鱼类进入却难以逃脱的陷阱。这需要更复杂的立体结构。他用柔韧的树枝尝试制作框架,思考着入口的设计,如何让鱼能进不能出。这比平面编织渔网难度更大,失败了几次后,他决定先专注于完成渔网。

当最后一道收边完成,一张面积约摸桌面大小、网眼均匀、虽然粗糙却足够结实的原始手抛网,终于呈现在他手中时,林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掂了掂分量,不算太重。他走到溪边,找了一处水浅鱼多的地方,回忆着记忆中撒网的姿势,有些笨拙地将网撒了出去。

网在空中并未完全展开,像一团软塌塌的布一样落入水中,效果不佳。但他并不失望,这在意料之中。他收回网,调整手势,再次尝试。几次之后,网终于能勉强铺开一个不大的圆形,罩住一小片水域。

他拉起网绳,感受到网中传来轻微的、噼里啪啦的挣扎感。提起来一看,网眼里缠住了四五条惊慌失措的银色小鱼!

成功了!虽然不是大鱼,但这证明了渔网的可行性!这是一种革命性的进步!这意味着他可以在岸边相对安全的位置,进行覆盖范围更广、效率更高的捕捞!

喜悦冲刷着多日编织的疲惫。他看着在网中跳跃的银色光芒,仿佛看到了未来更稳定的食物保障。

他带着渔网和那几条小鱼回到木屋,心情是许久未有的轻快。技术的突破带来的希望,暂时照亮了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他将小鱼处理好,准备作为晚餐。

然而,就在他整理编织剩下的纤维材料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在那堆颜色深浅不一的树皮纤维和水草中,他清晰地看到,有几根纤维的颜色不对劲。

那不是他采集来的任何一种材料的颜色。那是一种极其鲜艳的、近乎荧光的蓝色和橙色,细看之下,纤维本身也异常光滑,几乎不像是植物纤维,反而带着一种人造材质的质感?

这几根异色的纤维,就混杂在他用来编织渔网的材料之中,甚至被不知不觉地编织进了渔网的某个角落,形成了一个极其隐晦、却又无法忽视的彩色节点。

林枫的手指触碰到那几根冰凉滑腻的异色纤维,刚刚因渔网成功而升起的所有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冻结、碎裂。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木屋的每一个角落。

门闩完好,墙壁坚固。

但某种东西,或者说,某个人,又一次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他的领域,接触了他的材料,并且在他的作品上,留下了新的、他无法理解的“印记”。

这一次,不再是放置外来的物品,而是直接介入了他创造的过程。

对方是在展示其无所不能的渗透力?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在他的劳动成果上,打下一个属于“它”的标签?

林枫握着那张编织好的渔网,感觉那几根异色的纤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将其扔出去。

他的技术突破了,但他的自主性,似乎正被一种更诡异、更无形的方式,一点点地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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