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指尖深深抠进湿冷的沙地里,一种粗糙而真实的触感将他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拉扯出来。咸涩的海水混杂着沙粒,在他每一次本能的、痛苦的呼吸间灌入口鼻,将他从昏迷的状态中彻底呛醒。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牵扯着全身不知名的伤痛,仿佛整个身体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将自己的脸庞从令人窒息的沙滩上抬了起来。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片晃动的、刺眼的金黄与蔚蓝。耳边是永无止境的海浪咆哮声,那声音如此巨大,几乎要将他脆弱的耳膜震破,也淹没了其他一切可能存在的声响。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让模糊的视线聚焦。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沙滩,沙子在他有限的认知里,算得上细腻洁白,延伸出去,是一片郁郁葱葱、但形态奇特的绿色植被,高耸的棕榈树和低矮的灌木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是茂密到令人心生畏惧的丛林。而他的身后,则是那片吞噬了他过往一切的、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
海水一下下地漫上他的脚踝,带着冰冷的催促。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蠕动,像一条受伤的虫,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着更高、更干燥的沙滩挪动。每移动一寸,肌肉都发出酸涩的悲鸣,骨头像是散了架。他终于完全脱离了海水的纠缠,精疲力尽地翻过身,仰面躺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望着那片过于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带着锋利的边缘,开始胡乱地扎进他的脑海。飞机的剧烈颠簸,惊恐的尖叫声,氧气面罩慌乱地垂下,窗外飞速旋转的天地,以及最后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和解体声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
他猛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回头望去。海面之上,除了永不停歇的波浪,只剩下远方天际几缕正在消散的、扭曲的黑烟。那架载着他过往一切身份、计划、牵绊的钢铁巨鸟,连同其上无数的生命,已然消失无踪,只剩下这几点残骸燃烧后的余烬,正被海风无情地扯碎、消散,仿佛在嘲笑着文明的脆弱。
除了身上这件湿透、沾满沙砾、甚至被划破了几处的单薄衣服,他一无所有。不,他猛地意识到,还有那个。他的目光落在身旁不远处,那个被海浪冲上岸的、他无比熟悉的破旧登山背包。它此刻也和他一样,湿漉漉、脏兮兮地躺在那里,但看上去似乎还算完整。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爬了过去,将背包紧紧地抱在怀里。这冰冷的、潮湿的触感,此刻却成了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也是最坚实的联系。这里面装着什么?是他最后的希望,还是仅仅能让他在这绝境中多苟延残喘几日的道具?
他环顾四周。这片沙滩呈新月形,两端延伸出去,最终被突出的礁石和茂密的植被阻断。除了海浪声、风声,以及一些从未听过的、来自丛林深处的奇异鸟鸣,四周死寂得可怕。没有救援队的呼喊,没有其他幸存者的迹象,只有他,一个渺小的、被文明抛弃了的个体,被困在这座看似吞噬了所有希望的孤岛面前。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掌心在挣扎上岸时被粗糙的沙石磨破,渗着细密的血珠。疼痛是如此真实。这条意外幸存下来的命——在这座孤岛面前,这究竟是幸运,还是另一种形态的、更为漫长而残酷的不幸?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孤独。然而,在这一切负面情绪的最深处,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本能的不甘与韧性,正试图冲破绝望的硬壳。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必须离开这片开阔的沙滩,在体力耗尽之前,找到一个能够暂时栖身、躲避可能的恶劣天气和未知危险的地方。他的目光投向了那片深邃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丛林边缘。
就在这时,一阵奇特而低沉的吼叫声,隐隐约约地从丛林深处传来,距离无法判断,但那声音中蕴含的野性力量,让林枫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
他,真的能活过今天吗?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