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供销社门口,一大早就聚满了人。卖粮票的、换布匹的、挑鸡蛋的,吆喝声、讲价声夹杂在一起,热闹得像个小集市。薄雾刚散,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可院子里已是人声鼎沸。
柜台的一角,几只新上架的竹提篮静静摆放着。它们和周围的箩筐、背篓相比,显得格外扎眼。布衬上的小碎花在晨光里格外鲜艳,边角打磨圆润,不像寻常农家货,更像是从城里带来的“稀罕物”。
“这是哪儿买的?”有妇人忍不住问。
“供销社,新来的货,八块钱一个。”提着篮子的年轻媳妇笑着答。
话音一落,周围立刻传来一片惊叹声。
“八块钱?一个竹篮子也敢卖这么贵!”
“疯了吧,这钱能买多少布!”
可再看那媳妇脸上的得意,大家心里又隐隐有些羡慕。她走在街上,布衬随风轻摆,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股风声很快传到了镇首富——周老三的耳朵里。
周老三起家于竹编,年轻时背着篓子跑遍县城乡镇,一双肩膀磨出厚茧。凭着能吃苦、会钻营,他拉起了自己的竹编厂,雇了几十号人,日子越过越宽裕。如今,谁要是提起竹编,没人敢不提他周老三。
傍晚,他亲自跑到供销社,远远就看到几个年轻姑娘拎着竹提篮,说说笑笑路过。那眼神里透出的,不光是实用,更多是一种“新鲜时髦”。
他心里一动,让伙计买一只回来。
摊开仔细一看,他的眉头当即锁紧——篾子细致均匀,打磨光滑,衔接紧密;那层布衬既能防止磨损,又显得别致。周老三粗糙的手在篮沿上摩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竹匠的手艺。”他沉声道。
伙计小心翼翼回道:“听说是供销社新收的货,一个叫林亮的小子做的。”
“林亮?”周老三一愣,随即咧嘴一笑:“哦,我知道了,就是林木生的儿子吧?那孩子从小手就巧,劳动课年年得奖。”
第二天一早,周老三直接去了供销社。
掌柜一见他,忙迎上来:“哎呀,周老板怎么有空?”
“听说你这儿来了新货,我瞧瞧。”
掌柜心里清楚,把竹提篮恭敬递上。周老三反复端详,眼神里闪着光:“有意思,有意思!这小子胆子不小啊。”
他当即吩咐伙计:“去,把林亮叫来。”
——
不多时,林亮和阿勇被带到供销社后院。
阿勇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搓手,而林亮神色平静,甚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他心里清楚,周老三若真要见自己,这意味着什么。
“你就是林亮?”周老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是。”林亮点头,眼神沉稳。
“这竹提篮,是你做的?”
“是我设计的,和朋友一起编的。”林亮答得坦然。
周老三愣了一瞬,本以为只是个心灵手巧的学生娃,没想到这股沉稳劲儿,不像同龄人。他忽然心里一动:这小子,怕不是有点东西。
“好,有胆识。”周老三哈哈一笑,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豪气,“竹子是咱镇的宝,可谁都没想过能做成这样的东西。你小子脑子活。”
阿勇听得心里直激动,忍不住插嘴:“周老板,那您是不是想跟我们合作?”
林亮却轻轻拉了他一把,示意别急。
周老三眯起眼,看着林亮,似笑非笑:“小伙子,改天到我厂里坐坐。竹子的门道,不光是编得好,还在于路子宽不宽。”
说完,他拍了拍林亮肩膀,转身大步而去。
——
后院里,静默了几秒。
阿勇一脸激动:“亮子,你听见没?周老板要咱去厂子!这是天大的机会啊!”
林亮却没急着表态。他目送周老三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权衡:
机会是机会,但越是这样的时刻,越不能乱了分寸。周老三是镇上公认的竹编王,他会拉拢,也会打压。想要真正走出一条路,就不能完全依附于他。
他攥紧了拳头,心中暗誓:
“这一世,我不会再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我要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