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戴着牛头面具的客人……真的变成了一头牛？
如果吃下和面具是同类的食物，那就会彻底变成那种动物？
夜晚的冷风摸上羌离的皮肤，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虽然早就预想过副本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但她诞生的那个世界好歹算是正常，第一次亲眼见证这么怪力乱神的情况，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她不能离开会客厅太久，该回去了。
再度回到会客厅，一个侍者正在摆香槟酒塔——用一种很不同寻常的方式。
瘦小侍者将身体反弓，下腰，双手双足撑地，努力使自己的小腹保持平坦，另一个人则在他的小腹上一层一层地堆叠香槟塔。
香槟塔已经摆到第三层，瘦小侍者神色显然十分痛苦。来自于他身体任何微小的抖动，都让上方的酒杯战战兢兢地摇晃，看上去相当不稳定。
这副景象很猎奇，也很残酷。但周围的客人显然都以此为乐，他们享受酒液肆意在一个弱小的灵魂身上流淌的感觉。
羌离皱眉看了两眼，回到队友身边。他们都已经在等她。
王猛看见她匆匆回来的身影，开口讽刺：“哟，让其他人去打听消息，自己跑出去吹风的大银行家回来了？”
他对羌离现在的好感度只剩20，羌离想得没错，王猛是个自大又小心眼的人。
羌离没管他，径直对手里抓着一个羊腿正准备咬一口的张飞腾说：“不要吃那个羊腿，你会变成一头羊的。”
“什么？！”张飞腾猛地甩飞了手中的羊腿。
羌离将自己刚才看到的告诉了众人。
张飞腾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面具，早知道就戴那个蜻蜓的了。
其他人也纷纷分享自己打听到的信息。
追求者众多的“小国公主”六月六从络绎不绝的搭讪者口中得知：“听说伊斯菲尔德家族举行这场宴会的目的是为了做慈善，一会儿会有慈善品拍卖环节，拍卖品都是他们自己的藏品。”
“拍卖？系统没和我们说过啊，我们身上也没什么钱……万一有重要的道具……”范轻柔忧心忡忡。
“不会的，系统没说，那肯定就没事嘛！”张飞腾咋咋呼呼地说，“到我了到我了，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邀请函上第二条很莫名其妙？‘如果有任何问题，请叫醒一只猫来协助你’那个。”
“经过我的打听，上面说的猫，就是指戴着猫耳猫尾的侍者，也就是说——这里的侍者是值得信赖的！”他得意洋洋地解释。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激情澎湃的发言，大厅里响起一连串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焦点都集中在一个猫耳侍者的身上。
瘦小的侍者倒在一地玻璃渣里，身上的酒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碎落一地的酒杯碎片。
他最终没有支撑住，整座塔从身上倒了下来，分崩离析，成了酒液和玻璃碎片的灾难现场。
“对不起！对不起！”瘦小侍者跪坐在玻璃渣里，碎片划破他的手脚，血不停从破口里渗出来，如同他不停地朝周围失望的客人们道歉。
戴着动物面具的客人们团团围住他指责。
“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太扫兴了，我刚想拿一杯香槟酒！”
“蠢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侍者只能无力地道歉。他是个没用的人，哪怕在这样的宴会上，也只配扮演香槟酒塔底座的肉台。一直以来，他都只需要做这一件事，为什么却连这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他果然是个废物吗？……他一边用手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不停地道歉。
突然，有人推开了围在他面前密不透风、指责他的人墙，将他从一地的玻璃残渣中拉了起来。
……
羌离目睹了经过。
她从刚才就觉得看不过去。
这个侍者npc的设定就是一个用肉身摆放酒塔的角色，他在副本中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自己身上摆香槟塔。但这一切没什么意义，只是为了给玩家营造出副本猎奇而诡异的氛围，说到底，他和一块布景板没什么两样。
特别是知道了npc会随着副本重置之后，更看不过去了。
副本一次次重置，他也一次次当这块布景板。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这一次宴会。
现在还要被其他人指责。
羌离推开那些讨厌的动物头，一把拉起了那个侍者。
她有点生气了。
她现在是玩家，可以改变npc命运的玩家。
既然玩家可以为所欲为，那就让她来拯救这个npc，哪怕只是漫长轮回中的一次。
“是我让他摔的，怎么了？”羌离将侍者拉到自己身后，和面前的人群对峙。
“客……”侍者想说什么，被羌离制止。
客人们将怒火转移到羌离身上。
“那酒塔摆的多漂亮，你有什么毛病要毁掉它？”
“社会实验。我想看看，是在乎一座破酒塔的人多，还是在乎这个可怜家伙的人多。毕竟在这么高级的宴会上，应该不会有把别人受苦当成乐子的禽兽吧？”她扫视了一圈众人，“事实证明，禽兽可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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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你懂什么，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香槟！”
“能值几个钱？我摔就摔了。心疼香槟，不如摆在你们身上，我出钱把整个欧陆的香槟买下来，如何？”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富可敌国的银行家，她，富、可、敌、国。
“她到底是谁……”
“听说是个有钱的银行家。”
“这些暴发户放贷人就是这样，只有钱没有教养。”
人们不再招惹她，而是窃窃私语着走开了。
他们头上的数字齐刷刷地减了几点，羌离暴发户的形象看来已在他们心中定型。
被吓呆在原地的侍者终于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客、客人，您……”
“对不起，都是我……”他低下头。
羌离摆摆手：“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我该摆好那些酒杯……”
“谁规定的？谁说你就得当一个酒杯底座？”
“……”侍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谁规定的？他不知道……他只是好像……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他愣在原地，目送羌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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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大英雄回来了。”
羌离回到队友身边，自从羌离拒绝给他十字架，王猛就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她的机会。
“羌离姐，你不会是因为我说了侍者是值得信赖的，就跑去刷npc好感度了吧。”张飞腾也有点不解。
一开始就以玩家身份在游戏的人，大概都很难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跑去给npc出头。
那个npc看上去那么普通，游戏一般不会在那种不起眼的小角色身上放信息，所以羌离刚才做的事是一眼看过去完全没有收益的事情。
但……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收益。或许在普通玩家看来npc只是一串被创造出来填充游戏的数据，但因为羌离曾经也是npc，所以在她眼中，不管什么样的npc，都是活生生的人。
“说不定他之后会带着什么绝密情报来报答我呢。”羌离随口一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六月六莫名星星眼地看着羌离：“羌离，你生起气来，和平常的感觉好不一样啊。”
“帅帅的！”她对着羌离比了个大拇指。
“嗯！帅帅的！”范轻柔也用力点头，给她比了个赞。
羌离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三个女孩子一起笑起来。
不过……
“虽然线索是找到了一些……但怪物什么的还是没有头绪啊，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范轻柔问了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不要紧，我有个学长也是玩家，他之前和我说了，这种副本都是有固定推进事件的，比如刚才六月六姐说的什么拍卖。在那之前，我们可以随便干点什么。”清澈单纯的男大学生张飞腾东张西望，他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而这个宴会有一桌又一桌的美食。
副本中的食物也能填饱肚子，除了有特别规则的，副本世界一切逻辑都默认和现实一样。
张飞腾的眼睛钉在一个奇异的蛋糕上。
“哇，这宴会还真够猎奇的啊，还有这种蛋糕。”
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个缩小版的人体蛋糕，做成了少女模样，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美丽。奶油做成的皮肤洁白细腻，宛若真人。
“我高低得尝尝味道。”张飞腾兴致勃勃地切下一块。
羌离站在一边，突然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袖子。
转过头，竟然是之前她为之解围的那个侍者。
他指着张飞腾，小声地和羌离说：“恩人，不要让您的朋友吃那个蛋糕。”
来不及吐槽他突然改变的称呼，羌离黑线。
——不是，难道你真的有绝密情报啊？
侍者被她救下后，头上的好感度已经是全场最高，75，那是不是说明……他不会坑她？
他继续说：“邀请函上说不能吃与您为同类的食物。您和您的朋友都是人类，不是吗？”
六月六啪地拍掉了张飞腾快送进嘴的蛋糕。
“怎么了怎么了！”张飞腾嚷嚷。
“同类的食物，不是指和面具同类吗？”没管张飞腾，羌离继续问那个侍者。
难得有人来送情报，她要抓住机会好好问问。
“有两种意思，面具同类的不能吃，面具之下同类的也不能吃。”
“但是……这里的宾客不都是人类吗？既然谁都不能吃这个蛋糕，为什么还要准备？”羌离不动声色地试探，按照副本设定，只有玩家才知道宴会中混入了怪物。普通客人和侍者都是不知道的。
瘦小侍者露出了难言的表情：“这里……这里好像有不是人的怪物，是给它准备的。”
……这个侍者知道怪物的存在？
这和系统给出的设定规则不符。
玩家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怎么知道的？”羌离继续问。
“我……我说不上来……我是第一次来宴会上当侍者……但是……我已经当了好多好多次了……”他语无伦次，“总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但这里真的有不是人的东西。”
侍者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甚至自相矛盾，一会儿说自己是第一次当侍者，一会儿又说已经担任过多次，正常人根本听不明白。
但羌离心里一动。
明明事情都是第一次发生，却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了。这感觉她熟。
她曾是女史npc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在很久以前就经历过同样的事。事实是她确实也经历过，只是在副本完成后被重置清除了记忆。
难道系统清除记忆的机制也有bug？有些被重置的npc，会残留一些自己的记忆数据？
“好，没关系，你慢慢说。”羌离安抚面前的侍者npc，“你知道怪物是什么样的吗？”
“怪物不是人，它不能吃人的食物……它只能吃人，或者是像人的东西。它很饿……它不想吃人形的蛋糕了……它想吃人……”
“怪物长什么样？在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明我……在这里这么久了……”
他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摇头，他在极力地想要和头脑中模糊的记忆抗争，又或者，是和另一种羌离也不知道的东西抗争。
其他人也愣住了，这个npc脸上的痛苦……那么像一个真实的人。
“没事，我相信你，你提供的信息已经很有用了。”羌离继续安抚他。
……有用吗？
他是有用的人？
侍者逐渐平复下来，他感激地朝羌离微笑。
“你知道……怪物也要遵守邀请函上的规定吗？”羌离问。
这个他知道。他们培训过好多遍。
“除了我们之外，所有尊贵的客人，都需要遵守邀请函上的规定。”
像是被扳动了某个扳机，他脸上的痛苦不见了，复读早就被刻进dna里的服务话术。
他恢复了正常。
他又挂上标准到瘆人的微笑，变回了和其他侍者一样的、正常的npc。
……
羌离刚想说什么，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燕尾服高帽男子迈着夸张的步调从正门走进，让所有人都不自禁地停下了正在做的事。
“各位亲爱的贵宾，欢迎您们的到来！各位享受这场精彩的盛宴吗？不要着急，本次晚宴即将进入最众所期待的环节！”狐面男子动作夸张地取下高帽，拿在手里像变魔术一样转了一圈，然后对着众人一鞠躬，“我是代理伊斯菲尔德家族出席本次拍卖会的主持人——罗伯特！”
“好了，废话不多说，可不能让我们尊贵的客人们等急了——本次拍卖会，正式开始！请大家献上掌声。”
主持人如同高歌一般在说话。
他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机械而整齐地鼓起掌来。
必须要鼓掌。
“请配合主持人的安排”，邀请函最后一条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