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离抬头，刺目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眯着眼看眼前的大楼。
大楼的外立面闪烁着几个字：复苏大厦。
终于找到了，这里就是她要进行身体评估的地方。
复苏大厦看上去只是一栋普通的中档写字楼，每一层都租给了不同的公司，来来往往有不少上班族。每个人都西装革履，有钱的开飞行器来上班，没钱的挤空轨，但无一例外，头顶并没有好感度字样。
系统说的没错，看来这个bug只能在副本中生效。
每个人路过羌离时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羌离低下头看自己一身的古装衣束，默默尴尬。
看来一会儿做完身体评估之后，除了看房子，还得去买套现实世界的衣服。
不过，这里格格不入的不止羌离一个，还有一个人，分担了众人一半的注目火力。
一个穿着格子超短裙裤、长筒皮靴，长发染成浅金色的年轻女孩张扬又毫无所谓地靠在大厦前的路灯柱上，手里点亮一支烟。
超级辣妹。
女孩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将烟丢在脚底下碾灭，然后弯腰把烟头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还顺便捡起了掉在垃圾桶外面的垃圾。
有种黑帮大佬竟是小学护旗手的反差感。
羌离看了眼时间，身体评估的时间快到了。她将心思收回来，快步走进了大厦的电梯。
她按下三楼。
电梯每层楼的按钮旁都写着楼层公司的名字，只有三楼，旁边什么也没写。
愿望游戏对于玩家之外的普通人群，是保密的。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梯门的缝隙里插了进来。
“小心！”
羌离忍不住惊呼出声，她怕来人的手被夹到。
然而，被手挡住的电梯门发出痛苦的吱呀声，仿佛电梯是血肉、而那只手才是金属，电梯抗争不过，只好无奈地重新打开。
刚才那个辣妹走了进来，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态度，但看到羌离时微笑了一下：“谢谢。”
羌离回以微笑，心里却震惊：这个女孩，是徒手把电梯掰开了吗？！
辣妹瞥了一眼楼层按钮，只有三楼是亮的。她没有按下新的楼层，而是安静等着电梯。
难道她……也是玩家？
三楼一到，辣妹就和羌离一起走出了电梯。
三楼除了她们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个关着门的纯白房间。
“欢迎新玩家们，请根据指引，进入不同房间进行身体评估。本次评估为无人自助评估，如有疑问，详询你们脑内的终端系统。”
系统的声音突然从天花板的音响中传出。
“你也是新玩家？”辣妹突然开口。
“嗯，羌离。”羌离伸出手去。
辣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和她握了握手：“我叫六月六。”
嘶。
握上手的瞬间，羌离吃痛皱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六月六连连道歉，初见时那股生人勿近的高冷气息一下荡然无存，“我力气比较大，握手一直掌握不好力度。”
“没、没事……”羌离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暗中偷偷将手背到身后揉搓。
“真的没……”六月六还想说些什么，但突然停住，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啊，系统叫我了，我、我先去身体评估！”
她匆匆离去，羌离盯着她的背影。
竟然是怪力少女类型的！而且，六月六听上去，怎么也不像真名……是在警惕她吗？
但回想起她道歉的那副样子，怎么也不像一个防备心很强的人啊。
【请羌离前往3号诊室进行评估。】
系统的呼叫打断了羌离的思索，羌离也匆匆向诊室走去。
身体评估诊室的风格和羌离醒来的复苏室很像。纯白的装修，简约到没有任何杂物的布置。
里面只有几台必要的仪器。
羌离跟着系统的指示，一会儿坐在这个仪器前，一会儿站起，一会儿拍片，一会儿平躺，偶尔还要做几道脑力题。
等到所有项目都完成，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按系统说的，羌离只是一个代码生成的npc，但为什么，她也要和真实的人一样进行这种身体评估。
或者说……她这副运行良好的肉体是哪来的？代码生成的“人”，为什么会有肉体。
她叫出了系统，把问题抛给它。
系统沉默了片刻，它在判断是否需要将内在的原理告诉羌离。
羌离是第一个从npc晋升为玩家的存在，她太特殊了。她身上的很多情况都没有先例可循。
最终，系统的思考演算给出的答案是：说。
这个问题并不涉及核心机密，告诉她有利于羌离更好地作为合同履约方践行合同。
【要解释这个问题，请先理解这个前提：足够高阶的代码，可以成为一切。】
【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都由氧、碳等各种元素组成。元素本身是死的，不能思想，也无法呼吸。但只要足够多的元素在某种特定规则下被排列组合，就可以构成活着的生物，包括人类。这种规则就是造物主的生物编码。
只要用代码模仿替代造物主的生物编码，就可以用代码串联起自然中广泛存在的各种元素，形成同样能够行动的生物体，也就是npc。】
羌离捋了一下。
也就是说，可以把人或者其他什么生物，看成是由一根隐形的线串起来的物质集合体。这根线并不是随便乱串的，而是根据某种规则在串。正常人的线是自然造物主赋予的、天生就存在，而npc的线，是系统模仿自然之线写成的代码。但除开这根线来说，npc和正常人，同样是由实体物质构成的。
“所以副本世界，也不全是虚拟的，而是由实体物质在代码的编排下生成的？”羌离问。
【是，愿望游戏不同于普通的虚拟网络游戏。愿望游戏创造几乎真实的世界，玩家也真实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冒险，换取实现愿望的机会。】
“所以，合同上说，进入副本有死亡风险……”
【想要实现愿望，就要有承担风险的决心。】
系统还是用它一贯以来无波无澜的音调在说话，哪怕说的是无比残酷的话。
【以上内容为保密内容，请勿向其他真人玩家披露。】
“这些游戏代码……都是你创造的吗？你又是谁创造的？”羌离问出她最后一个问题。模仿造物主的代码，这绝对不是寻常技术能做到的。这样的代码难道都是由这个系统创造？
系统没有再说话，这一次，它的思考演算结果是：不能告诉羌离。
为了转移羌离的注意力，避免话题滑向无法掌控的方向，它下发了羌离的身体评估结果：
【姓名】羌离
【年龄】20
【性别】女
【生命值】60（平均标准：80）
【体力值】50（平均标准：80）
【身体素质评级】d
【智力综合评级】a
【情绪稳定度评级】b
【整体评价】久坐导致的体力不佳，身体素质差；智力较高但爱摸鱼，需要督促和刺激……
好一份打工人标准体检结果。
羌离面无表情地关闭了报告。
记得从前，她还是个爱跑爱跳的元气青春少女，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现在，敢情，她就是个有点脑子的弱鸡？工作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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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离从评估诊室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现六月六还没走。
她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似乎在等人。
看见羌离出来，六月六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亮亮的。
明明是潮到甚至有点风湿的打扮，却莫名像一只小狗。
“羌离！”
六月六几步走到羌离面前，朝她伸出手，掌心摊开朝上。
里面放着一颗糖。
“刚才不好意思，我握手握疼你了。”
“没关系，一点点，早就不疼了。”羌离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那颗糖。
她以前在宫中，小时候玩伴只有狗皇帝，从没有什么女孩子一起玩。后来当女史了，有机会接触别的女孩子了，但太忙太累，也过了能玩闹的时候了。
“你身体评估做完了？”六月六问。
“嗯，体力值太差，只有智力还行。”
“我和你正好相反！全身上下只有一身蛮力。”
她们一起往外走，走出复苏大厦，此时是下午一点，阳光最好的时候。
羌离把那颗糖放进嘴里，是水果味，很甜。
这是她来到真实世界后，尝到的第一抹甜。
借着一颗糖搭起的缘分，她们攀谈了起来。
得知羌离在找地方住后，六月六眼睛亮了：“要不你来和我一起住吧！”
她正愁找不到合租对象呢。
所以羌离此刻站在了一栋相当古老的单元楼门前。
她还没决定，只是先来看看。
六月六住的这个小区相当古老，位置在q城的旧城区，被称为“科技革命无法到达之地”。
百年前，“公司”sevendays接管q城，掀起一阵科技革命，将整座城市都改建成了超科技化的赛博都市。只有这块老城区，因为居民的强烈抵制，在科技革命中被按下了暂停键，冻结在上个世纪的面貌。
没有人工智能市政，没有巨大的霓虹灯牌，也没有机器人和飞行器。
这里只有古老的水泥墙和拥挤的居住密度，在最初抵制的居民都陆续过世之后，逐渐沦为城中的贫民区。
羌离不知道六月六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但六月六看起来似乎也是抵制派，一路上她看起来很讨厌那些超高科技产物。
她坐着空轨，看中心区那些亮丽的霓虹大屏与飞行器时，眼神里有一阵阴霾。
到了地方，六月六领着羌离上楼。这里电梯坏了，甚至没有人负责维修。
推开门，六月六煞有介事地介绍起房况：“二室一厅一厨一卫，家具虽然都比较老了，但都能用。我们一人一个房间。破是有点破，我也刚搬进来没多久，可以一起重新布置下。”
羌离环顾四周。
整座房子不大，六十平左右，破旧的工业风，墙皮掉了不少，依稀能看出以前刷的漆是粉红色。但布局和采光都不错，而且宁静，收拾收拾应该不会差。
而且……怎么感觉有一种熟悉感，让她怪安心的。
房子不错，室友也不错，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钱的问题。
羌离来之前查过q城大概的租房价格，这里租房都要押一付三，一次性要出四个月的钱，她手上的钱根本不够看的。
“……房租多少？”
“每个月4000新币，押一付三。押金我交了，房租我们平摊。”六月六说。
羌离有400积分，能换新币，房租倒是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还能剩一点用于日常生活。
羌离不喜欢做太多无谓的比较，这里可以，那就这里。
反正钱只够合租的，在哪里都是住，不如和友好可爱的女孩子一起住。
就好像在哪里都是打工，与其在副本里打工，不如在真实世界打工，起码看得见头。
所以她说：“好。”
她站在这个已经是她“家”的地方，终于有了那种实感。
她是真的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并且，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