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珩那条关于栀子花花苞的短信,像一颗投入林栀心湖的小石子,让她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梦里反复出现昏暗走廊里他逼近的俊脸和灼热的呼吸,以及那句该死的“演得不错”,搅得她第二天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去了实验室,连操作移液器的时候都差点手抖。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数据分析上,试图用理性的科研思维压制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性波动。然而,下午接到沈司珩电话,通知她晚上再去一趟老宅,陪老爷子吃个“便饭”时,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涟漪又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
还要去?昨天那场“鸿门宴”的余威尚在,她可没忘记那些明枪暗箭和沈丽华那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
“还是……上次那些亲戚?”林栀握着电话,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心里却开始拉响警报。
“嗯。”沈司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调子,“老爷子点名让你再去看看温室里那株‘铱星木’,加了矿粉之后状态好像有变化。”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无法拒绝。林栀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思考今晚该穿哪件“战袍”。
这次再到沈家老宅,气氛明显与上次不同。
佣人们的目光依旧恭敬,但少了那份探究和轻蔑,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敬畏。沈丽华称病没来,其他亲戚见到林栀,也都客气地打着招呼,言语间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显然,昨晚她在温室和书房的表现,已经彻底扭转了这些人对她的初始印象。
林栀从容应对,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在这种地方,一时的风平浪静不代表永远安全。
晚宴气氛还算和谐,老爷子似乎心情不错,问了林栀几句关于s基金近期动向的问题,林栀谨慎地回答了,既不过分透露商业机密,也展现了足够的专业度。
饭后,老爷子果然又提起去温室看看。一行人再次移步。
那株“铱星木”在添加了特定矿粉后,原本有些萎靡的叶片果然挺立了不少,深蓝色的金属光泽也似乎更加纯粹。老爷子看着很是满意,难得地夸了林栀几句,连带着对沈司珩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
从温室出来,天色已晚。老爷子有些乏了,被佣人扶着先回了主宅。其他亲戚也陆续告辞。
沈司珩被二叔沈建明拉着说了几句集团事务,林栀便独自在连接主宅与温室的后花园里踱步,等着他。
夜色下的沈家后花园别有一番景致,廊檐下挂着古朴的灯笼,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映照着精心修剪的花木和嶙峋的假山。空气里弥漫着夜晚植物特有的清冽气息。
林栀走到一处靠近小湖边的地方,这里灯光稍暗,更加幽静。她正低头看着手机里实验室刚发来的数据邮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湖边一株形态奇特的兰草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走近几步,借着远处灯笼微弱的光线仔细一看——那是一株罕见的“鹤顶兰”,此刻却叶片发黄,根部周围的土壤过于湿润,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不好的气味。
是根腐病!而且看起来情况不妙!
林栀心里一紧。她对植物有种近乎本能的怜惜,尤其是这种珍稀品种。她记得上次来就注意到这株鹤顶兰状态不算最好,但没想到恶化得这么快。
也顾不上等沈司珩了,她立刻蹲下身,想仔细检查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紧急抢救的可能。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兰草根部过于湿润的泥土,想查看根系腐烂的程度。
就在这时,脚下踩着湖岸边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突然一滑!
“啊!”
林栀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栽去!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她不会游泳! panic(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拼命挣扎,冰冷的湖水却像无数只手,将她往深处拖拽!
窒息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她!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以为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冰冷的湖水里时——
“噗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在她身边炸响!
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狠狠往上一拽!
林栀破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水珠从头发上不断滚落,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了沈司珩那张写满了惊怒和……恐慌?的俊脸。
他跳下来了?!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跳下来了?!
林栀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认知,沈司珩已经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用一只手臂划水,奋力朝着岸边游去。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的怀抱冰冷而潮湿,却带着一种让她瞬间安心的、无比坚实的力量。林栀下意识地紧紧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湿透的衬衫前,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失序狂跳的心跳。
短短十几秒,沈司珩就将她带到了岸边。他先将她托举上岸,然后自己才利落地翻身而上。
两人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岸边,剧烈地喘息着。
沈司珩甚至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就伸手抬起林栀的下巴,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紧张地检查她的情况,声音因为刚才的惊险和未平的喘息而沙哑紧绷:“怎么样?有没有呛到?伤到哪里没有?”
他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和后怕,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林栀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
林栀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她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没……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确认她真的无碍,沈司珩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微松弛下来。但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一沉,周身瞬间散发出比湖水还要冰冷的寒气,目光锐利如刀地扫向闻声赶来的几个佣人,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怎么回事?!湖边为什么会有松动的石头?!负责园艺的人呢?!”
佣人们被他吓得噤若寒蝉,连声请罪。
林栀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心里那点劫后余生的恐惧,竟奇异地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取代。
他刚才……是真的在害怕。害怕她出事。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之前所有的猜疑、试探和不确定。
她看着他冷峻的侧脸,看着他还在滴水的黑发,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如同这夜色下的潮水,悄然漫上了心岸。
沈司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眼底那未散的惊悸和她眼中复杂的情愫,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无声交汇。
空气里,弥漫着湖水的气息,青草的湿气,以及一种……悄然变质的情愫。
后花园的危机,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而暴风雨过后,某些一直被冰封的东西,似乎正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