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微光刚刚出现时,句章县看起来还像是个正在苏醒的普通县城。街上开始有人声,早起的商贩推着车准备摆摊。
句章县的百姓似乎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仍然为昨天的新政公告而高兴,集市渐渐热闹起来。
然而,敏锐的人却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街上似乎多了些陌生的“货郎”和“闲汉”,他们的眼神特别锐利。城门的守军看起来比平时更“懒散”,但对进出人员的检查,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却更加严格。
中午快到了。县衙大门敞开,陆续有一些乡里的长者、村官模样的人被请进去。这一切,都被远处高楼上,透过窗户缝隙严密监视的豪强眼线看在眼里,迅速回报。
严家密室里,严峻接到最后确认的消息,猛地站起来,脸上满是凶狠:“时间到了!发信号!让城里的人动手,打开北门!城外的兵马,看到信号立即攻城!”
一支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从严府后院射向天空。
刹那间,句章县看似平静的表面被彻底撕破。无数手持武器的家丁、死士从几家豪强的府邸中蜂拥而出,嚎叫着冲向最近的北门和南门。同时,城外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黑压压的土匪和衣着杂乱的山越人,像潮水一样向着城墙涌来!
首先发难的是城内的豪强私兵。在严峻、朱雕等人的亲自指挥下,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家丁、死士,像挣脱牢笼的疯狗,嚎叫着扑向北门。他们里应外合,立刻与几名被收买的守军接上头,里外夹击,企图以最快速度控制城门。
“快!拿下城门,迎接大军进城!”一名严府家将头目挥刀狂吼,脸上满是疯狂的喜悦。在他们看来,城门处的抵抗弱得可怜,几乎是一碰就垮。
他们砍倒最后几名“顽强抵抗”的守军,向着城外蜂拥而来的“友军”发出胜利的欢呼。
严峻踏过守军零散的尸体,与从城外涌入、面目狰狞的土匪和山越头领会合。
“严公!城门已经拿下!”一个满身匪气的头目兴奋地喊道,手中滴血的大刀指向城内。
严峻望着眼前敞开的街道,远处县衙的轮廓在阳光下仿佛唾手可得。一股狂热的喜悦冲上他的头顶,多日来的压抑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毁灭的冲动。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县衙方向,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却带着无比的亢奋:
“兄弟们!城门已破,胜利属于我们!跟我直取县衙,活捉柳志、徐康的,赏百金!给我杀——!”
“杀——!”
在严峻的鼓动下,涌进城内的叛军爆发出震天的嚎叫。混杂着豪强私兵、山越蛮勇、江湖土匪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主干道,汹涌澎湃地向着县衙方向冲去。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杀戮的光芒,队形混乱却气势吓人,脚步声、武器碰撞声、狂乱的呼喊声汇成一片,仿佛要把整个句章县城踏平。
严峻和朱雕等人在亲信簇拥下,位于队伍中间,看着前方像蝗虫过境般扑向城内的队伍,脸上终于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狞笑。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县衙被攻破,柳志、徐康被杀的场景。
然而,他们并没有察觉,在两侧看似无人的民房窗户缝隙、屋顶瓦片后面,无数双冷静的眼睛正注视着这支疯狂涌入的军队。
当最后一名叛军的身影完全进入城门洞的阴影,城墙上一直站立如雕像的黄忠,眼中精光突然大盛!他等待的信号,终于从县衙了望台顶端冲天而起——那道赤黑色的烽烟,笔直如枪,宣告着最终的猎杀时刻已经到来!
“动手!”
黄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碰撞般的锐利,瞬间穿透了短暂的寂静。黄忠魁梧的身形不再有任何隐藏,那柄赤血刀已经出鞘,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艳的弧光。
“夺回城门!封锁出口!”
命令极其简洁。黄忠亲自率领的三百精锐如同沉睡的猛虎苏醒,以惊人的速度从两侧民房、城墙两侧汹涌而出。刀盾手在前,长枪兵紧随,动作迅捷而整齐,没有一声多余的呐喊,只有盔甲碰撞的铿锵声与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汇成一股令人胆寒的金属风暴。
城门洞附近留守的少量叛军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在绝对的力量和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瞬间崩溃。黄忠身先士卒,赤血刀挥舞间,必有几名匪徒溅血倒地,犹如猛虎下山。
“你,带一百人守住这个城门!放走一个敌人的,斩!”黄忠刀锋指向一名沉稳的军官,声音斩钉截铁。那名军官肃然遵命,迅速指挥部下占据城门各处要害,弓箭上弦,长枪如林,彻底封锁了这唯一的出口。
安排妥当,黄忠毫不停歇,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前方正乱哄哄冲向县衙方向的叛军队伍的尾部。
“剩下的人,跟我来!目标,敌军后队——打他们的尾巴,断他们的头!”
黄忠一声令下,竟不留任何后备力量,亲自率领两百名最勇猛的士兵,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从后方狠狠刺入了叛军的“尾巴”!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瞬间在叛军尾部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与此同时,县衙门前。
叛军的前锋,在严峻、朱雕的疯狂驱使下,如同汹涌的浪涛,狠狠撞击在县衙前的台阶与广场上。然而,他们撞上的,却是一道真正的“钢铁防线”!
一百五十名精锐士兵,他们身穿完整的板甲,从头到脚都包裹在冰冷的金属之中。他们沉默地矗立在县衙门前,巨大的塔盾层层叠叠,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金属城墙,盾牌缝隙中伸出的长矛如同钢铁森林,让任何试图正面冲击的敌人都感到绝望。
“砰!砰!咔嚓!”
叛匪的刀剑砍在塔盾和板甲上,只能发出沉闷的响声或留下浅白的划痕,而塔盾后方刺出的长矛,却精准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更致命的是来自县衙墙头和高处的弩箭,它们带着精准的死亡尖啸,避开前排的铁甲战友,专射后方无甲或轻甲的匪徒头目与弓箭手,每一次弓弦响动,几乎都伴随着一声敌人的惨叫。
这道钢铁防线,稳如磐石,岿然不动,将狂躁的叛匪洪流死死挡在县衙之外,并不断地用长矛和箭矢削弱着他们的力量和士气。
就在叛军前锋受阻于铁甲防线,尾部又遭黄忠猛攻,阵型陷入混乱与拥挤的刹那——
“哈哈哈!你们这些鼠辈,也敢来犯?!东莱太史慈在此!”
一声清越的长啸,如同惊雷炸响,竟暂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县衙前方的大门轰然打开!早已在门内院中列阵等待多时的太史慈,如同潜伏已久的猛虎,终于露出了獠牙!他一身亮银甲,手持双戟,眼中燃烧着炽烈的战意。
“锋矢阵!跟我直取敌军首领!目标,严峻、朱雕!”
没有多余的废话,太史慈一马当先,身后一百五十名精锐士兵以他为箭头,瞬间组成一个尖锐无比的突击队形。这支队伍,是真正的破阵精锐,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
太史慈双戟舞动如风车,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密集的敌群中杀开一条血路。太史慈根本不理睬两旁的小兵,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正在呼喝指挥的严峻、朱雕等人的旗帜,目标明确——斩将夺旗,一举奠定胜局!
“挡住他!快给我挡住他!”严峻脸上的狞笑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声音因极度惊慌而扭曲变调。严峻眼睁睁看着那道索命的身影越来越近,沿途试图阻拦的家丁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斩杀,死亡的阴影瞬间抓住了他的心脏。
朱雕更是面无人色,肥胖的身躯不住颤抖,一边拼命向人群里缩,一边嘶喊着:“放箭!快放箭射死他!”然而,战场早已乱作一团,弓箭手不是被流箭所伤,就是被溃退的人流冲散,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齐射。
太史慈眼见二贼想逃,胸中豪气更盛,大喝一声:“逆贼哪里走!”声如惊雷,震得近前的叛匪手脚发软。太史慈猛地加快步伐,身形如电,手中双戟化作两道夺命的寒光,左戟横扫,荡开数柄刺来的长枪,右戟如毒龙出洞,直取离他稍近的朱雕!
朱雕吓得魂飞魄散,举刀想挡,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朱雕那精锻的佩刀竟被戟上蕴含的巨大力量生生劈断!寒光去势不减,从朱雕脖颈间一掠而过!
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冲天而起,满腔热血喷溅而出,将身旁的严峻淋了个满头满身。
温热腥臭的血液扑面而来,严峻惊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也随着朱雕的死彻底消失。严峻怪叫一声,丢下佩剑,转身就想挤入混乱的人群逃命。
“到你了!”太史慈岂容他逃脱?脚下发力,如影随形般追上一步,右戟回撤,左戟借着冲势自下而上斜撩而出!这一戟,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严峻只觉后背一凉,随即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严峻低头看去,只见一截染血的戟尖已从自己前胸透出!
“呃……”严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眼中充满了贪婪、野心、恐惧以及最终的不甘,身躯晃了晃,随即被太史慈抽戟一挥,像一截朽木般重重摔倒在地,气绝身亡。
主将被杀,瞬息之间!
原本就靠严峻、朱雕的威望和严厉手段勉强维持的叛军,亲眼目睹两位首领如同猪狗般被当场杀死,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
“严公死了!朱爷也死了!”
“快跑啊!”
“投降!我们投降!”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至整个叛军,哭喊声、求饶声、武器丢弃在地的哐当声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失去了头颅的毒蛇,庞大的身躯只剩下无意义的扭动与痉挛。
县衙了望台之上。
一直密切注视着战局发展的徐康,将太史慈斩将、敌军溃散的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他紧握栏杆、因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一直紧绷的肩膀悄然垂下,一口凝滞在胸中的浊气,化作一声悠长而轻微的叹息,缓缓吐出。
县衙外,是崩溃和投降的叛匪;县衙内,是徐康逐渐平静下来的面容。徐康转过身,看向身旁一直从容镇定的柳志,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先生,大局已定。”
这四个字,不仅仅是对眼前战场胜负的宣告,更是对自他们踏入句章以来,所有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的谋划,所做下的最终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