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辰在联合指挥部紧急会议上，宣布与颜落达成“共同面对”协议的决定，如同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尽管a市在颜落的庇护下成为了人类最安全的堡垒，尽管未辰凭借其在此次危机中展现出的能力和得到超管局的重视暂时获得了相当大的权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势力的领导者都心甘情愿地将整个种族的命运，押宝在一个来历不明、力量未知且显然会引来更大麻烦的“个体”身上。
会议通过网络在线举行。a市的场地是在地下深处一个加固的、原本用于防御核打击的指挥中心。与会者除了未辰还有一些超管局核心成员，还有通过目前还不太稳定的网络通讯连接上的、散布在全球各地的几位大国领导人以及超能组织领导。全息投影将他们或焦虑、或疲惫、或愤怒的面容投射在座位上。
“……未辰副局长！”高卢国总统，查尔斯，他的投影因信号不良而微微闪烁，但声音里的激动和不满却清晰可辨，“我必须提出最严厉的抗议！你这是在未经任何民主程序、未征得我们所有人同意的情况下，将七十亿人的未来，与一个……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宇宙流浪者捆绑在一起！”
另一位来自亚洲棒槌国的总理，李，语气稍缓但同样凝重：“未辰先生，我们感激你和超管局在灾难中的努力，也承认这位‘颜落先生’拯救了大部分人类。但是，留下他，意味着我们将直接暴露在‘收割者’主力，甚至其他未知文明的枪口下！这风险是否太过巨大？或许……或许他离开，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再加上他可能留下的些许技术，未尝不能……”
“不能。”
未辰的声音冷静地打断了他，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或真实或虚拟的面孔。“各位，请清醒一点。‘收割者’的先遣队展现出的科技水平，已经远超我们的理解。它们的‘收割’并非为了资源，而是为了能量和意识本身！这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更无法谈判的生存模式。颜落先生离开，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强大的庇护者，更是一个了解敌人、了解这片黑暗森林的‘向导’。我们将在绝对的盲目中，迎接必然到来的、更强大的毁灭。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但那也只是你的猜测！”查尔斯总统几乎是在咆哮，“我们不能用一个确定的、巨大的风险，去交换一个不确定的风险！你这是赌博！用全人类做赌注！”
会议室内争论不休，支持未辰的人多是亲身经历过a市奇迹和颜落零星指点好处的超能者代表和部分科学家，他们和反对者的声音激烈碰撞。秦子川站在未辰身后，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和空气中弥漫的恐惧与不信任。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厚重的合金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噗”声，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化出了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圆洞。
颜落叼着根棒棒糖，双手插在外卖服口袋里，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甚至还有闲心对门口两个目瞪口呆的警卫点了点头。
所有争论戛然而止。无论是现场的还是远程的与会者，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惊骇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议题核心”。
“吵什么呢？这么热闹。”颜落走到会议室中央，毫不客气地拉过一张空椅子坐下，把脚搭在光滑的会议桌上，靴子底还沾着点外面的泥灰。“大老远就听见了，跟菜市场似的。”
未辰眉头微蹙，但并没有阻止。他知道，有些话，由他来说，远不如由当事人亲自“说明”来得有效。
“颜……颜落先生。”查尔斯总统的投影有些僵硬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我们正在讨论关乎人类文明存亡的重大决策……”
“知道。”颜落打断他，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不就是嫌我在这儿碍事，怕我引来更狠的哥们儿，想把我这尊‘瘟神’请走嘛。”
他的直白让所有人一阵尴尬和紧张。
“颜落先生，我们并非这个意思……”李总理试图缓和气氛。
“行了，客套话就省省吧。”颜落摆摆手，目光在那些或真实或虚拟的脸上扫过，带着一种仿佛在看幼儿园小朋友争抢玩具般的戏谑。“你们的心思，我门儿清。觉得未辰小子替你们做了主，心里不爽，又不敢直接跟我呲牙，对吧？”
他站起身，走到查尔斯总统的全息投影前，虽然那只是光影，但查尔斯仿佛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实质压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觉得，你们……有选择的资格吗？”颜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他随手拿起会议桌上一个用来标注战略地图的、沉重的金属模型——一个蓝星仪，在手里掂了掂。
“我来给你们打个比方。”他说着，手指轻轻一捏。
没有声音，没有碎屑。那个金属蓝星仪，就在他指尖，如同阳光下的冰块，无声无息地汽化了，连一缕青烟都没留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看，这就是你们认知中的‘星球’，在更高层级力量面前的真实状态。”颜落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一点不存在的灰尘。“而你们争论的焦点——是让我这头可能会引来狼群的‘猛虎’留在村子里，还是把我赶走，祈祷狼群对没了猛虎的村子不感兴趣。”
他环视四周，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星辰尺度的淡漠。
“但你们搞错了一件事。我，从来就不是来保护你们村子的‘猛虎’。你们这个村子，连同村子所在的这片森林，在真正的‘狼群’乃至更恐怖的存在眼里，不过是一块偶尔能长出点有趣苔藓的石头。”
他顿了顿，让这残酷的比喻深入每个人的骨髓。
“现在，因为我这块‘糖’不小心掉在了这块石头上，吸引来了一些东西。未辰的选择，不是要不要留下猛虎，而是这块石头上的苔藓，是选择跟着‘糖’一起，直面可能到来的践踏，还是等‘糖’被拿走（或者自己消失）后，祈祷路过的脚不会恰好踩上来——并且祈祷之前被糖吸引来、已经记住石头位置的家伙们，会对失去甜味的石头失去兴趣。”
“答案，你们心里其实很清楚。”颜落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自欺欺人，是弱者最可悲也最致命的习惯。”
他重新坐回椅子，再次翘起二郎腿。
“好了，比喻听完了。现在，给你们科普点实在的，也算是我留下的一点‘租金’。”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随意一划。一道清晰的全息星图出现在会议室中央，上面标注着各种从未见过的符号和能量等级。
“按照你们能理解的方式粗略划分，宇宙文明大致可以归类，当然，这很不严谨，但够用了：”
行星文明（1型）： 像你们现在这样，初步掌握母星能源，蹒跚迈入太空。能量利用水平约等于……嗯，刚刚学会生火。当前地球文明评级：i-级（濒临降级）。
恒星文明（2型）： 能完全掌控并利用所在恒星系的全部能源，比如给恒星戴个罩子（戴森球）。‘收割者’，大概就处于这个层级的中上游。它们算是比较低端的掠食者，专挑i型文明下手。
星系文明（3型）： 能纵横整个星域，利用星系核心能源，其科技和能量运用方式对你们而言与魔法无异。我之前提到的‘观察者’，算是这个层级里比较温和的‘学者型’文明。
维度文明（4型及以上）： 开始触及时空、维度、规则的本质。其存在形式和行为逻辑，已经超出低维生命的理解范畴。它们一般不会对i、ii型文明直接感兴趣，除非……嗯，涉及某些更底层的东西。
他每说一个等级，星图上就亮起相应的区域，并展示出一些模糊却令人心悸的影像碎片——ii型文明撕裂恒星提取能量的巨构，iii型文明如同移动星云般的舰队，iv型文明难以名状的形态……
与会者们看得目眩神迷，心惊胆战。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以及宇宙的浩瀚与危险。
“而威胁等级，”颜落继续道，星图上出现了新的标记，“从低到高，粗略分为：”
观测级： 如同‘观察者’，通常无害。
接触级： 可能带来交流，也可能带来冲突。
收割级： 如同‘收割者’，以毁灭和掠夺低等文明为生存手段。当前地球面临威胁：收割级（已确认）。
清除级： 会系统性抹除整个恒星系乃至星域的所有生命痕迹，原因可能只是‘碍事’或者‘可能构成潜在威胁’。
天灾级： 非文明的自然或非自然宇宙现象，如维度崩塌、规则风暴等，其影响范围可能是数个星系团。遇到基本可以宣告终结。
“现在，你们还觉得，让我离开，你们就能安全了吗？”颜落收起星图，看着那些面色惨白、冷汗直流的领导者们。“在‘收割者’眼里，你们已经是标记了的猎物。就算我走了，它们的主力舰队会放过到嘴边的肉？更何况，我的存在，就像一块磁铁，虽然会吸引铁屑（收割者），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和吓阻一些更谨慎的捕食者。”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查尔斯总统的投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所以，收起你们那点可笑的政治算计和侥幸心理。未辰的选择，是目前所有糟糕选项中，唯一一个可能为人类文明争取到一线生机和……成长时间的选项。”
“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颜落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在通知你们这个事实。如果谁再有异议，或者试图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他没有说完，只是微微释放出了一丝气息。
那一瞬间，整个指挥中心的所有人，无论是现场的还是远程的，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们的灵魂上，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全息投影剧烈闪烁，几乎溃散。
这感觉只持续了一刹那，便如潮水般退去。
但所有人都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敬畏。
颜落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站起身，拍了拍未辰的肩膀。
“未副局长，协议生效。外面还有点‘琐事’要处理，我先走一步。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他再次如同鬼魅般，穿过那个熔开的门洞，消失在走廊尽头。而在他离去后，熔开的门洞居然又奇迹般得恢复如初。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良久，查尔斯总统的投影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而干涩：“……未辰副局长，联合指挥部……将全力支持你的‘火种’计划。”
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未辰看着颜落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众人，心中明白，颜落用这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强行统一了思想，也为他接下来的工作扫清了最大的内部障碍。
代价是，人类被迫直面了自己在宇宙中真实的位置，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关乎存亡的抉择之重。
星海的尺度已经丈量，文明的微光能否在接下来的风暴中不被吹熄，考验的将不仅仅是颜落的力量，更是人类自身的选择与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