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辰的拒绝在意料之中，颜落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意外或恼怒的神色。他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回答，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继续下去？未副局长，你还真是……执着得可爱。”他抬起眼，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就像一只努力想要理解星辰运行规律的蚂蚁，精神可嘉，但方向错了。”
未辰的眼神骤然锐利，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因他的情绪波动而带上了细微的电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还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更别提将他比作蚂蚁。
“颜落！”未辰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警告的意味。
“别激动，别激动。”颜落摆摆手，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所追求的‘真相’，对于现在的你，对于你们超管局，甚至对于这颗星球而言，可能并非福祉，而是……灾难。”
他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在空中划了一下。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但未辰办公桌上那面不断刷新数据的全息屏幕，突然像是信号受到强烈干扰一般，画面剧烈扭曲、闪烁，随即变成了一片雪花，紧接着，无数杂乱无章的、仿佛来自未知领域的诡异符号和图像在上面疯狂滚动闪现，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未辰瞳孔猛缩！这面屏幕连接的是超管局内部最高级别的信息网络，拥有极强的防火墙和能量屏蔽措施！颜落甚至没有触碰到它，仅仅是意念一动，就……
干扰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屏幕又恢复了正常，继续着之前的数据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未辰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颜落轻描淡写展示出的，另一种层面的力量——一种能够轻易介入甚至操控他们赖以维系秩序的信息根基的力量。
“看，”颜落摊了摊手，“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真的有恶意，根本不需要玩什么隐藏的游戏。你们所谓的监控、防御、甚至这颗星球的文明轨迹，在我眼中，就像这面屏幕一样……”他顿了顿，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可以随意涂改。”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绝对自信。
“我选择隐藏，选择‘扮演’一个普通人，不是因为害怕你们，而是因为……”颜落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向那片繁华的都市，“我喜欢这里。喜欢这种……烟火气。喜欢不用时刻思考宇宙熵增、维度坍缩之类问题的简单生活。”
他转回头，看向脸色凝重无比的未辰，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未辰，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我对统治世界、毁灭文明之类的戏码毫无兴趣，那太累，也太无趣了。我的‘退休生活’，就是我最大的诉求。”
“所以，我们回到之前的提议。”颜落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在地球文明凭借自身力量触及到某个‘阈值’之前，我不会主动干涉其自然发展进程，也不会做出危害星球整体安全和稳定的事情。作为交换，你们停止这种无意义的监视和试探，让我安安静静地送我的外卖。”
他抛出了一个看似让步，实则信息量巨大的筹码。
未辰的心脏重重一跳。“阈值”？“自然发展进程”？这些词汇背后所隐含的意义，让他感到一阵心悸。颜落的话语，几乎是在明示他来自一个远远超越地球文明的层次，并且遵循着某种……“观察者”或者“非干涉”的准则？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承诺？”未辰压下心中的波澜，冷静地反问。面对一个能随意修改记忆、化解核爆、干扰内部网络的未知存在，口头承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凭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把a市，或者你们超管局，变成第二个‘炽白之日’的现场绿化带。”颜落回答得理所当然，他指了指窗外，“也凭我昨晚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女人，而不是顺手把那三个渣滓连同那条巷子一起从地图上抹掉。”
他歪着头，看着未辰：“未副局长，判断一个存在的意图，不应该听他说了什么，而应该看他做了什么。我的行为模式，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的‘无害’倾向吗？当然，前提是……别来惹我。”
最后那句话，他说的很轻，但其中的份量，却让未辰感到脊背微微一凉。那是一种平静的警告，如同巨龙在打盹时发出的低沉鼾声，提醒着周围的一切保持安静。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窗外城市的背景噪音隐隐传来。
未辰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颜落展现出的力量和态度，让他之前的许多预案都失去了意义。强行控制？无异于以卵击石。放任不管？又与他的职责和守护的信念严重冲突。颜落的提议，似乎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选项，但这其中蕴含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
这是一个赌局。赌的是颜落的“善意”能够持续多久，赌的是他那所谓的“阈值”不会被意外触发，赌的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想过平凡生活。
未辰的目光再次落到桌上那颗孤零零的卤蛋上。这颗普通的食物，先后成为了拯救一个女孩的“武器”和此刻谈判桌上的“信物”，充满了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象征意义。
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的承诺，我需要更具体的……边界。什么是‘危害星球安全’？什么是‘主动干涉’？那个‘阈值’又是什么？”
颜落笑了，他知道未辰已经开始考虑他的提议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细节可以慢慢敲定，未副局长。我们可以把它当成一份……‘互不侵犯且保持距离’的协议来谈。”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亮黄色的外卖服，“不过，在那之前，是不是可以先把你派出去的那些‘眼睛’撤掉？他们跟了我一早上，也挺辛苦的。而且，严重影响了我的送餐效率和顾客好评率。”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哦，对了，那个叫秦子川的年轻人不错，素质还行，就是有点愣。下次派跟踪的人，可以选更机灵点的。”
说完，他拉开门，如同来时一样，悠闲地走了出去，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只剩下未辰一人，和他面前那颗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的卤蛋。
未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与颜落的这次会面，信息量巨大，冲击力更强。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深渊的边缘走了一遭，窥见了一丝其下的浩瀚与恐怖。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下达了指令：
“所有对目标‘颜小乐’的监视人员，立即撤回。重复，立即撤回，停止一切监控活动。”
放下通讯器，他看向窗外。颜落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楼下，想必是直接用某种方式离开了。
“颜落……‘杰克’……”未辰低声念着这两个代号，“你究竟是谁？来自哪里？那份‘协议’……又真的能约束住你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a市的平静之下，多了一个他必须时刻关注，却又无法轻易触碰的“定时炸弹”。而他们的关系，也从简单的追捕与隐藏，进入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协议监管”阶段。未辰明白，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需要……加快提升自己和超管局的力量。因为谁也不知道，颜落口中的那个“阈值”，何时会到来。而到了那时，人类文明，又将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