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渔船赎还(1 / 1)

枸杞岛的清晨,风是软的。

不像沈家门的风带着戾气,也不似东极岛的风裹着寒意,这里的风像渔家阿婆揉面的手,轻轻蹭过船板,把挂在桅杆上的旧渔网吹得晃晃悠悠,网眼里沾着的碎星子似的盐粒,簌簌落在林海手背上,凉得发痒。

码头上的渔筐堆得半人高,筐沿沾着昨夜的露水,在晨光里泛着润润的光,筐里的小银鱼还在轻轻蹦跶,尾巴拍着筐壁,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林海蹲下来,指尖碰了碰银鱼的尾巴——滑溜溜的,带着海水的凉,像小时候父亲给他摸的海螺壳。

码头上早聚满了人。

二十个海龙帮旧部,有头发花白的李伯,也有二十来岁的后生阿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磨亮的短刀或渔叉,手里攥着船桨。

李伯正用布擦着渔叉的木柄,擦得发亮,他抬眼看向林海,递了个稳当的眼神——昨夜商量到半夜,那出“火并抢船”的戏,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台词和动作刻在了心里。

阿顺则和旁边的后生凑在一起,手指在掌心画着暗礁区的路线,嘴里小声念叨:“左拐避青岩,右绕躲白桩,记住了。”

张叔正蹲在一艘快船旁,用桐油补船底的小缝。

这船叫“飞鱼号”,是当年他和林海父亲一起挑的木料,刨了三天船板才拼成的,当年追海盗时,这船能在浪里转出花来。

他的手有点抖,不是怕,是老毛病——早年在海里泡久了,一沾桐油味就泛酸,桐油刷在木头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痕,却看得格外认真。

“少东家,你坐这艘‘飞鱼号’,最灵便,暗礁道里转得开。”他抬头时,眼里带着点叮嘱,像怕自家娃出门摔跤似的,“等下见了那些人,别真急眼,咱们要的是船,不是拼命。”

林海点点头,指尖摸过“飞鱼号”的船舷——木头被海风浸得发乌,纹路上还留着当年父亲刻的“海龙”二字,浅得快要看不清,却结实得很。

他从怀里摸出《更路簿》残页,再确认了一遍暗礁区的航线,纸页上“鬼见愁东岔道”几个字,被他摸得发暖,这是父亲去年教他认的,说“这道是咱们海龙帮的保命路,不到万不得已别用,用了就得护住自家人”。

“张叔,您放心。”他把残页折好,又摸了摸贴身的船契残片,那是从父亲的血里捡回来的,边角磨得发毛,“我知道轻重,一定把渔船和兄弟们都安全带回来。”

旁边的后生狗子正磨着一把渔叉,磨石在刃口上来回蹭,“沙沙”的响,刃口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他磨得太急,手里的磨石蹭到了指腹,渗出点血珠,他却没察觉,还凑到阿顺耳边说:“等下我先骂阵,保证把那些人的火气勾上来!就说‘张老三你占船是想当软骨头’,这话准能戳他肺管子!”

阿顺拍了他一巴掌,笑骂:“你可别真把张叔惹急了,他那脾气,真能给你一船桨。”

张叔眼尖,赶紧拉过他的手,从衣襟里摸出块旧布条裹上——那布条是他娃小时候的肚兜剪的,还留着点洗不掉的奶渍。

“毛躁小子,刀枪没长眼,自己先伤了算什么事?”他的语气有点凶,指尖却轻轻按了按布条,怕裹得太紧勒疼了狗子,“等下跳船的时候慢着点,海里的礁石比你这渔叉还尖。”

狗子嘿嘿笑了笑,把渔叉别回腰间,指尖碰了碰布条,眼神却更亮了——这是他第一次跟着长辈们“做事”,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像第一次跟着父亲出海捕鱼时那样,手心发烫。

辰时刚过,三艘快船悄无声息地驶离枸杞岛。

林海和张叔各带一艘,狗子带另一艘,船上都插着海龙帮当年的旧旗——蓝布上绣着条小海龙,是张叔的婆娘当年熬了三夜绣的,针脚有点歪,却被风一吹,龙尾飘得活灵活现。

船行得快,像三道蓝影,贴着海面往那些人扣船的沈家门西港去,船尾的浪被划开两道白痕,像给海面系了条银带。

西港是片浅滩,水不深,却开阔,那些人把十艘东极岛渔船拴在岸边的木桩上,船身都被系了重石,沉在浅水里,船帆都被扯了下来,堆在岸边的沙地上,沾了不少泥。

派了两艘巡逻艇在附近巡逻,艇身刷着灰漆,艇上的探照灯时不时扫过海面,像只警惕的猫。

艇上的士兵有的在打哈欠,有的靠在栏杆上抽烟,烟圈飘在海面上,很快被风吹散——他们觉得这穷地方的渔户翻不起浪,不过是守个闲差。

“按计划来。”林海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帮众说,指尖按在船舷上,能感觉到船身蹭过浪尖的轻颤。

快船慢慢靠近,他突然对着张叔的船喊,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火气:“张老三!这船是我们东极岛先盯上的,凭什么你说占就占?”

帮众们立刻配合着皱起眉,有的把船桨往船板上一磕,发出“咚”的响。

张叔立马接话,声音故意拔高,带着点老辈人的蛮横:“林海小子,你爹当年抢渔场还得喊我一声‘张哥’,你毛都没长齐,敢跟我抢?今天这船,我海龙帮要定了!”

他说着,还假装往林海的船这边迈了一步,船身晃了晃,帮众们赶紧拉住他,嘴里喊着“张叔别冲动”,眼神里却都是笑意。

两船的帮众也跟着“吵”起来。

李伯假装推了身边的后生一把,后生“哎哟”一声,假装往船边倒,手却牢牢抓着船绳;阿顺则叉着腰骂:“你们东极岛的人就是贪心,这船是我们先看到的!”

有的帮众甚至把渔叉往船板上戳,发出“砰砰”的响,溅起的木屑落在海面上,被浪卷走。

狗子的船则绕到另一边,故意往巡逻艇的方向晃了晃,船帆擦过巡逻艇的栏杆,他嘴里还喊着“别让他们跑了!把船抢回来!”

“什么人?!”巡逻艇上的士兵果然被惊动了,探照灯“唰”地扫过来,白亮的光裹住三艘快船,把帮众们的脸照得发白。

小队长从艇里探出头,是个留着短胡茬的男人,手里攥着根警棍,皱着眉骂了句:“妈的,穷渔户还内讧?”

他却没立马动手——在他眼里,这些“土渔户”内讧,正好能坐收渔利,等他们打累了,再把船都扣了,还能领点赏钱。

“打!给我打!”林海突然喊了一声,手里的短刀假装往张叔船上挥,刀光在探照灯下发亮,却离张叔还有三尺远。

帮众们也跟着“动手”,有的往海里扔木板,假装是被打落的船桨;有的把红布条藏在袖口里,假装是“血”,抹在脸上倒在船上,发出“哼哧”的痛呼声,演得跟真的一样。

巡逻队小队长看得不耐烦,对着喇叭喊,声音里带着烦躁:“都住手!再打,把你们的船都扣了!把人都抓去关着!”

他说着,还往枪套里摸了摸,却没把枪拔出来——他嫌麻烦,觉得这些渔户不敢真反抗。

可“内讧”却没停,反而更“凶”了。

张叔的船故意往被扣的东极岛渔船方向漂,船舷擦过渔船的船身,发出“嘎吱”的响;林海的船在后面“追”,帮众们喊着“别让张老三抢船”,声音大得能盖过浪声。

狗子的船则绕到巡逻艇侧面,把巡逻艇的视线挡住了一半,他还往海里扔了些水草,水草缠在巡逻艇的螺旋桨附近,让艇身晃了晃。

趁那些人注意力全在“内讧”上,张叔悄悄对身边的帮众递了个眼色——两个后生早脱了粗布短打,只穿了贴身的水靠,他们深吸一口气,轻轻跳进海里,海水漫过头顶,只露出眼睛。

他们游得快,像两条鱼,趁着探照灯扫过去的间隙,快速靠近木桩,手里的短刀是磨了三天的,刃口快得很,对着拴渔船的粗麻绳砍下去——“唰”的一声,麻绳断了一半,他们又砍了一刀,麻绳彻底裂开,渔船晃了晃,浮了起来。

“不好!他们要抢被扣的船!”小队长终于反应过来,眼睛瞪得通红,对着驾驶员喊,声音都变了调:“快!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这船是上面要的!”

驾驶员赶紧拧动油门,巡逻艇“突突”地启动,却因为螺旋桨缠了水草,速度慢得很,艇身还一个劲地晃。

可张叔的船却不往开阔海面跑,反而朝着北边的暗礁区开——那里是“鬼见愁”的东岔道,涨潮时暗礁只露一点尖,像藏在水里的牙齿,只有海龙帮的人能摸清每块礁的位置。

“他们疯了?往暗礁区跑!”驾驶员急得大喊,赶紧减速——巡逻艇吨位大,暗礁区水浅,一旦撞上去,轻则破洞,重则沉底,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

小队长气得直拍艇身,巴掌拍得发红,却只能看着张叔的船带着十艘东极岛渔船,灵活地钻进暗礁缝里。

那些渔船都是东极岛渔户们的命根子,船身小,能在礁缝里转得开,像一群灵活的鱼,很快就没了影。

林海和狗子的船则在后面“掩护”,故意往海里扔了些旧渔网,渔网浮在海面上,挡住了巡逻艇的视线,然后也跟着钻进暗礁区。

巡逻艇在暗礁区外转了两圈,探照灯扫来扫去,却连船影都看不见——暗礁缝太窄,巡逻艇根本进不去,只能看到礁尖上的海鸟被惊得飞起来,翅膀拍着海面。

小队长只能骂骂咧咧地下令“撤”,嘴里念叨着“等着!老子回去叫人!”,巡逻艇的马达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海面的不甘心。

暗礁区里,十艘渔船并排停着,帮众们都松了口气,忍不住笑出声。

狗子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海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他兴奋地喊:“成了!那些人真不敢进来!张叔你刚才骂少东家那两句,我都快信了!”

李伯也笑,把脸上的红布条扯下来,扔在海里:“这戏演得,比我当年跟你婶子吵架还像。”

张叔也笑,拍了拍林海的肩,掌心带着桐油的味:“少东家,还是你这主意好!不费一枪一弹,就把船抢回来了!你爹当年就说你脑子灵,不像他是个倔脾气。”

他说着,还往林海手里塞了个烤红薯——是今早从家里灶膛里掏出来的,还热乎着,外皮烤得发黑,香味飘在暗礁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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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望着那十艘熟悉的渔船——老王的船舷上还留着他去年补的补丁,是用旧渔网缝的,颜色有点杂;李二叔的船上挂着他娃编的小渔网,网眼里还沾着颗小海螺;张婶的船上则拴着个布娃娃,是她娃小时候的,被海风晒得发白。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胀,指尖碰了碰老王船舷上的补丁,想起去年老王的船撞了礁,他跟着父亲补了一夜,父亲说“船是渔户的家,补好了才能护着人”。

“走,回家。”他对着众人说,声音里带着点轻颤,是松了口气的软。

三艘快船在前头引路,十艘渔船跟在后面,像一群归巢的鸟,顺着暗礁道往东极岛驶去。

海风还是软的,却多了点轻快,吹得船帆鼓鼓的,也吹得帮众们的笑声飘得很远,连礁缝里的海蟹都探出头,举着钳子看他们。

路过一片海带田时,狗子突然喊:“看!有海鸥!”

众人抬头,只见一群白海鸥跟着船飞,翅膀掠过海面,留下一道道浅痕,它们还时不时往船边落,啄着帮众们扔的干粮渣,像在为他们的胜利喝彩。

傍晚时分,船队终于驶进东极岛码头。

阿公和渔户们早等在岸边,手里拿着灯笼,灯笼的光在暮色里晃着,像一群小太阳。

远远看见船队,渔户们都欢呼起来,老王跑在最前面,他的腿有点瘸,是早年打渔摔的,却跑得比后生还快,看到自己的船,一下子冲过去,摸着船舷就哭了,嘴里还念叨着“我的船回来了这是我的家啊”

李二叔则抱着船上的小渔网,把他娃抱起来,让娃摸渔网里的海螺:“看,咱的船回来了,明天就能出海捕鱼了。”

娃的小手抓着海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张叔看着这一幕,擦了擦眼角,皱纹里沾着点泪,对林海说:“少东家,你爹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他当年最看重海龙帮的情义,说‘帮众是兄弟,渔户是家人,得护着’。”

林海点点头,摸了摸怀里的船契残片——残片好像也跟着暖了些,带着他的体温。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路还会更难,说不定会有更凶的船、更狠的人来抢渔场、扣渔船。

可此刻,看着码头上欢笑的渔户、并肩的帮众,还有满港的渔船,他心里却没了之前的慌。

因为他知道,他不再是一个人。

身后有海龙帮的情义,有东极岛的牵挂,还有这片永远会护着他们的舟山海——浪再大,礁再尖,只要船在一起,人在一起,就能守住家。

暮色渐浓,码头的渔火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海面上的星星。

帮众们和渔户们聚在一起,分享着带来的干粮,张婶把热乎的饼分给大家,老王端来刚煮的鱼汤,汤里飘着葱花,香味裹着海风,飘得满岛都是。

笑声和谈笑声混着浪声,在东极岛的夜里,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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