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内的水晶吊灯,光芒倾泻而下。
落在每一张错愕的脸上。
空气仿佛被那道深蓝色的身影凝固。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顾承安站在原地,穿过攒动的人群,视线锁在那个走来的女人身上。
他的呼吸变得滞涩。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每次跳动都带着痛感。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沈微微。
记忆里的她,总是温婉地笑着。
像安静的植物,默默为他遮风挡雨,从不索求阳光。
眼前的她,像深邃的夜空,沉静却蕴含着无数星辰。
她的每一步都从容坚定,仿佛脚下不是名利场的红毯,而是她的星光大道。
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与疏离,筑起一道墙,将顾承安隔绝在外。
白月华感觉挽着顾承安的手臂在发抖。
她脸上的妆容,像僵硬的面具,无法维持微笑。
嫉妒的火焰在她心底燃烧,几乎要吞噬理智。
凭什么?
这个被顾家抛弃,被所有人嘲笑的女人,凭什么能这样光芒万丈地重新出现?
她身上的丝绒长裙,妆容,气场,都像刺一样扎进白月华的眼睛里。
周围的议论声,从惊艳变成了探寻的窃窃私语。
“那是沈微微?我没看错吧?”
“变化也太大了,简直像换了个人!”
“她不是在机械厂车间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国家星光计划的首席工程师?”
这些声音飘进白月华的耳朵里,让她感到眩晕。
沈微微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们身边,没有看他们一眼。
这种无视,比任何轻蔑都更具杀伤力。
仿佛在她的世界里,顾承安和白月华,已经沦为不值得注意的背景板。
会场一角,季扬端着酒杯,复杂地看着那道深蓝色的身影。
他不得不承认,今晚的沈微微令人惊艳。
那种美丽并非流于表面,而是一种知识与阅历沉淀下的气质,强大而内敛。
可一想到副总汇报的,谈判桌上那个寸步不让的铁娘子,季扬心中的惊艳便迅速转为警惕。
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京城圈子里的企业二代,此刻正交头接耳地议论。
“扬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沈微微?看着不像搞技术的,倒像个电影明星。”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调侃道。
“别被外表骗了。”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不屑地说。
“我可听说了,这位沈工手段厉害着呢。当初在海市,为了离婚,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何止啊。”花衬衫男人压低声音,像在分享秘密。
“上次那个内部拍卖会,你们是没看见。她为了跟白月华抢东西,那叫一个不依不饶。可惜啊,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说到底,没钱没背景,装得再像,也上不了台面。”
“我听说,她能进秦老的实验室,全靠那个叫贺明辰的在背后牵线搭桥。秦老年纪大了,哪分得清谁有本事,谁会钻营。”
他们的话语,充满对女性能力的轻视和对所谓内幕的臆测。
在他们看来,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成功,必然不是依靠才华,而是走了捷径。
季扬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他对沈微微也有偏见,但这些人的话太过刻薄武断。
季扬却没有出声反驳。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同这些说法。
他觉得,沈微微就是一个精于算计,利用自身优势向上攀爬的女人。
这时,完成签到和拍照的沈微微,端着果汁朝会场内部走来。
她的路线,恰好要经过季扬他们这个小圈子。
花衬衫男人看到她走近,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他故意提高音量,对季扬说:“扬哥,你说现在有些人,离了婚怎么反而越过越好了?是不是找了个好靠山,就是不一样啊?”
这话意有所指,充满挑衅。
周围的人都停下交谈,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好戏。
季扬的脸色变了,没想到朋友会如此不知分寸。
他刚想开口呵斥,却已经来不及。
沈微微的脚步在他们面前停下。
她脸上依旧平静,仿佛没听出话里的恶意。
沈微微扫过那个花衬衫男人。
“这位先生。”她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想你可能对好的定义,存在一些误解。”
花衬衫男人被她看得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反问:“哦?有什么误解,还请沈工赐教。”
沈微微嘲讽地笑了。
“在我看来,一个人的好坏,不取决于他依附于谁,而在于他自身的价值。”
“当一个人的眼界,只能看到靠山时,那只能说明,他自己就是一座需要被依靠,无法独立行走的山。”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
“又或者,他连做山都不配,只是一块攀附在山体上的藤蔓,总以为别人的挺拔,都是和他一样,借了别人的光。”
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沈微微没有反驳对方的污蔑,而是将问题的核心,从她的私生活转移到对方的格局和认知层面。
这不仅是反击,更是一种降维打击。
花衬衫男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沈微微的话,像手术刀剖开他内心的优越感,让他所有的恶意都变成可笑的自我展示。
周围看热闹的人表情精彩。
有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的人则因感同身受而面露尴尬。
季扬站在一旁,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沈微微,内心受到巨大冲击。
季扬原以为,她会愤怒,会辩解,或者不堪受辱地转身离开。
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到这一种。
沈微微竟然能用冷静、理智又犀利的方式,将一场羞辱变成关于格局和认知的公开课。
那份从容,智慧,气度,绝不是一个只会钻营的女人能拥有的。
这时,沈微微转向了季扬。
“季总。”她开口。
“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选择朋友。”
“毕竟,一个人的朋友圈,往往就是他自身眼界和格局的倒影。”
说完,沈微微没有再停留。
她对季扬颔首告辞,端着果汁转身走向学者交流区。
沈微微留下的,是一个决绝的背影,和一整个陷入死寂的小圈子。
季扬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疼,仿佛被当众甩了耳光。
沈微微最后那句话,看似提醒,实则是讽刺。
她在告诉他,他的朋友暴露了他自己的水准。
“扬哥。”花衬衫男人结结巴巴地开口,试图挽回面子。
啪!
季扬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红酒因震动洒出,像一滩血。
“闭嘴。”季扬冷冷地说。
“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季扬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对沈微微的偏见。
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贺明辰,脸上露出欣慰骄傲的笑容。
他身边的赵老也满意地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赞许的光芒。
“这丫头,有点意思。”赵老低声说。
“不是有点意思。”贺明辰纠正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她是独一无二的。”
而在会场的另一端,顾承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深蓝色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种他说不清楚的刺痛。
顾承安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人,原来身体里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承安,你怎么了?”白月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安。
顾承安回过神,看着身边脸色苍白的白月华,心里升起烦躁。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冷淡地回答。
顾承安第一次觉得,白月华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似乎也没那么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