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家老宅出来,沈微微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也包裹了她。
有些话说开了,有些脸皮撕破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她不用再伪装,不用再顾及任何人的颜面,终于可以只为自己而活。
第二天,王律师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女士,顾家那边的情况,我听说了。”王律师的语气很平静。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顾先生在他家人的面前,用行动坐实了他在婚姻中的过错。”
“这对于我们争取抚养权,非常有利。”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王律师话锋一转。
“对方律师今天联系我,依然在财产分割的问题上纠缠。”
“我感觉他们似乎想把流程拖长。你主动放弃财产,虽然表明了你的决心,但也可能让他们觉得你有所图,从而在其他方面,比如抚养权上,设置更多的障碍。”
“我还是建议,我们应该按照法律程序,主张你应得的那部分财产。”
“这不仅是你的权利,也是一种策略。当我们表现出寸土不让的态度时,对方反而可能会为了尽快解决问题,而在抚养权上做出让步。”
沈微微静静地听着王律师的分析。
她知道,王律师说得很有道理,从博弈的角度来看,这是最优的选择。
但她真的太累了。
她不想再和那些人,为了那些冰冷的数字,进行无休止的拉扯和算计。
“王律师,我明白你的意思。”沈微微深吸一口气。
“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自由和清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至于念念的抚养权,我有信心。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王律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好的,沈女士,我尊重你的决定。”
挂断电话,沈微微坐在实验室的窗边,看着楼下行色匆匆的人群。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
来自贺明辰。
“还好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沈微微看着那条信息,发了很久的呆。
她能感觉到贺明辰对她的善意,甚至可能还有超越善意的情感。
但她现在就像一只刚刚从惊涛骇浪中挣扎上岸的鸟,浑身湿透,疲惫不堪。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她甚至对感情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
最终,沈微微没有回复那条信息,只是将手机默默地放回了口袋里。
生活的重心,除了工作,就只剩下了女儿顾念。
然而,大人的世界里那些无法言说的风暴,终究还是波及到了这个敏感脆弱的孩子。
沈微微发现,顾念最近变得很不一样。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爱闹。
很多时候,她会一个人抱着洋娃娃,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半夜里,常常会从梦中惊醒,哭着喊妈妈。
沈微微只能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安抚。
“念念不怕,妈妈在呢。”
“妈妈,我梦到你不要我了。”孩子的身体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找不到你了,也找不到爸爸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沈微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知道,孩子什么都感觉到了。
父母之间那种冰冷的疏离,家庭氛围的骤然改变,都在这个小小的生命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沈微微用脸颊蹭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声音哽咽。
“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念念的。”
“那爸爸呢?”顾念抬起头,泪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期盼。
“爸爸为什么不回家了?是不是念念不乖,所以爸爸生气了?”
孩子天真的话语,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沈微微的心上。
她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去解释成人世界的恩怨情仇?
她该怎么告诉她,她的父亲不是不爱她,只是更爱另一个人。
“不是的。”沈微微强忍着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而平静。
“念念是世界上最乖的宝宝,爸爸很爱很爱你。”
“只是,爸爸和妈妈,以后不能生活在一起了。”
“就像你的好朋友小月,她的爸爸妈妈也分开了,但他们都还是很爱小月,对不对?”
她试图用孩子能够理解的方式,去解释这件事。
但顾念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
她的嘴巴委屈地撅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不要爸爸妈妈分开。”她哭着说。
“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在沈微微的心上来回地割。
她能给女儿全世界最好的物质条件,能给她最无微不至的爱和陪伴。
但她唯独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愧疚和无力。
那天晚上,顾念哭了很久才睡着。
即便是睡着了,她的小手也紧紧地抓着沈微微的衣角,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还在做着不安的梦。
沈微微一夜无眠。
她抱着女儿,看着窗外一点点泛起鱼肚白,内心被巨大的悲伤和迷茫所笼罩。
她知道,离婚这件事,对她自己而言,是一种解脱。
但对孩子而言,却是一种无法弥补的伤害。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她只知道,她必须变得更强大,更坚强。
她要用双倍的爱,去努力填补孩子心中那个因为父亲缺席而留下的空洞。
从那天起,沈微微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陪伴女儿身上。
她会陪她一起看动画片,给她讲故事,带她去公园喂鸽子。
她努力地想让女儿的世界里重新充满阳光和欢笑。
顾念的情绪,似乎也渐渐稳定了一些。
只是,她会在不经意间,问出一些让沈微微心碎的问题。
“妈妈,白阿姨的手好了吗?爸爸是不是还在陪着她?”
“妈妈,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贺叔叔和小天哥哥了?”
沈微微的心,在这些天真而残忍的问话中,被反复撕裂,又反复粘合。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善意的谎言,去编织一个不那么残酷的现实。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命运为她准备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她以为的结束,其实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