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郊游后的温馨与疲惫,沈微微抱着熟睡的女儿回到她在海市租住的小院。
那份从贺明辰身上感受到的暖意还在她心头萦绕,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她以为等待她的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然而当她推开家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喧闹。
客厅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沈父沈母脸上带着不自然和局促。
坐在沙发主位上的是顾承安。
他身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沈微微认得,是白月华的父母,白厂长和白夫人。
他们对面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是白月华那个游手好闲的哥哥白启明。
这场景让沈微微愣在原地。
客厅里热络的气氛因她的出现而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的她。
前一秒还停留在农场的清新,后一秒就被这个空间里混杂着香水和虚伪客套的浑浊冲刷干净。
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让沈微微的心往下一沉。
“微微,你回来了。”沈母先反应过来,起身迎了上去。
“念念睡着了?快,我来抱。”
沈微微将女儿交给母亲,换上鞋走了进去。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温度骤降。
“微微回来了啊。”白夫人脸上堆着笑,审视着她。
“一天不见人影,跑哪里去玩了?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稳重一点好。”
这看似关心的话语里充满了指责和挑剔。
沈微微没有理会她,走到父亲身边。
“爸。”
沈父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点了点头,很担忧女儿。
顾承安站起身,复杂地看着她。
“微微,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白启明打断了。
“哟,这不是沈微微吗?听说你现在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啊,怎么,大忙人还有空回家?”
白启明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沈微微懒得看他一眼。
她将顾念安顿到卧室的小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带上了门。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正好听到白夫人在炫耀。
“亲家母啊,不是我说你,你们家微微也该多为承安考虑考虑。”
“你看我们家月华,为了支持承安的事业连自己最喜欢的舞蹈都放弃了。”
“还有我们家启明,这孩子虽然平时看着不着调但心里有数。”
白夫人说到这里声音拔高,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不,他一直想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开一家自己的进口电器行。”
“那地方的门面多贵啊,我们都劝他算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白夫人故意卖了个关子,瞟了一眼顾承安。
“还是承安有心,心疼他这个大舅子,愣是没跟我们商量就悄悄把那个门面给盘下来了。”
“全款!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们都说他太破费了,他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番话像重锤砸在沈微微心上。
她的身体一颤,血液仿佛凝固了。
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全款买下一个门面。
那需要多少钱?
沈微微不敢去想也不用去想。
她只记得不久前娘家的工厂资金周转不开,她放下尊严打电话向顾承安求助。
电话那头是他长久的沉默和最后那句“我没办法”。
她也记得哥哥因为白家人的挑衅被人打伤住院,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他的电话却永远无法接通。
原来他不是没有钱不是没有能力。
他只是不愿意把这些用在她们沈家人身上。
他所有的资源、人脉、慷慨都毫不吝啬地给了白家。
为了白月华的弟弟他可以一掷千金。
而她的家人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个在郊外农场因贺明辰的温柔体贴而生出的暖意,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击得粉碎。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疼。
沈微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的变化没有逃过客厅里其他人的眼睛。
沈父沈母的心都揪了起来。
顾承安也慌乱了。
只有白家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里闪烁着得意。
尤其是白夫人,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知道,谁才是顾承安放在心上的人。
谁才是未来顾家的女主人。
沈微微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灵魂的雕塑。
良久她才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顾承安脸上。
那双曾经盛满爱恋和温柔的眼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很晚了。”她开口。
“我累了,要休息了。”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微微!”顾承安下意识地叫住了她。
沈微微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
她抬起手将卧室的门关上了。
“砰”的一声轻响像惊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开。
那扇门隔开的不仅是两个空间。
更是两个再也无法交集的世界。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尴尬和压抑。
沈父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几位请回吧。”
这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白厂长夫妇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们原本是想来耀武扬威给沈家一个下马威。
却没想到沈微微是这种油盐不进的反应。
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们也觉得索然无味。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白厂长站起身打了个哈哈。
“承安,我们走吧。”
顾承安没有动。
他的目光还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心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
和沈微微离婚是他先提出来的。
和白月华在一起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是当他看到沈微微刚才那个眼神时,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那种眼神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让他害怕。
那是一种彻底的绝望和放弃。
“承安?”白启明不耐烦地催促。
顾承安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沈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跟着白家人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沈家的小院。
夜风吹来带着凉意,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又拨通了沈微微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不会被接起时却被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沈微微,而是沈洲带着怒气的声音。
“顾承安,你还有完没完了?”
“我警告你,以后离我妹妹远一点!”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顾承安握着手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而房间里沈微微靠在门后滑坐在地上。
她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没有眼泪。
心死之后流不出泪。
只是那份巨大的冲击带来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呼吸。
原来所谓的愧疚、所谓的关心都不过是他的假象。
他真正放在心尖上愿意倾尽所有去呵护的从来都只有白月华和她的家人。
而自己不过是他无聊时偶尔想起的一个消遣罢了。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她竟然还因为白天那一点温暖而产生了动摇。
沈微微,你真是个傻瓜。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来自顾承安。
上面只有一句话。
“微微,对不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沈微微看着那条短信,嘲讽地笑了。
她没有回复,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事实已经血淋淋地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