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辰科技”签约仪式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媒体发难,虽然被杜晓明以投资方的身份强势化解,但其带来的余波却并未轻易平息。林朝阳那番看似公允实则诛心的言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投下了一块巨石,暗涌开始在经开区乃至更广的范围内流动。
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悄然传播,将陈默在青林县的“违规操作”与他在经开区“火箭般”的晋升和“激进”的产业政策联系在一起,编织成一个充满阴谋论色彩的故事。尽管有“敏杰微电子”的成功落地和“芯辰科技”的即将入驻作为铁一般的事实,但在某些刻意引导的舆论场里,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便顽强地滋生。
陈默清晰地感受到,周围一些原本中立甚至略带善意的目光,重新变得审视和疏离。就连何卫东,在汇报工作时也愈发谨慎,字斟句酌。这是一种无形却真切存在的压力,比公开的指责更让人窒息。
他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在“芯辰科技”最终落地的前夜,最大限度地消耗他的政治信誉,动摇合作方的信心,甚至可能影响上级领导的判断。这临门一脚,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就在陈默全力稳定内部,准备迎接“芯辰科技”最终签约(拟定于一周后)时,一个更坏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传来。
这天深夜,陈默还在办公室审阅签约流程细节,那个神秘的匿名号码再次发来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窖:
“青林老王被控敲诈,已拘留。矛头指向你,速谋对策。”
陈默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王!那个在黑山镇矿渣坝现场冒险给他递纸条,揭露宏发矿业数据造假内幕的关键证人!他竟然被以“敲诈”的罪名抓了?而且矛头直指自己?
这绝对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对方显然已经查到了老王与自己的接触,并以此为契机,颠倒黑白,反咬一口!将老王污蔑为借机敲诈企业(甚至可能攀咬是受自己指使),而自己则成了幕后黑手!一旦这个罪名坐实,不仅他在青林县的所有调查行为会被彻底歪曲,更将面临严重的刑事指控风险!这已不仅仅是政治斗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构陷!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陈默。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对方的狠辣和无所不用其极,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对方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动手,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在“芯辰科技”签约前彻底将他击垮。
他首先必须确认消息的真伪。他立刻通过加密渠道联系李国栋,将短信内容和自己最坏的推测进行了汇报。
李国栋的回复来得很快,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消息基本证实。青林县局动的,理由是老王家属曾向宏发矿业索要‘封口费’。情况危急,对方准备充分。你立刻停止一切非必要活动,深居简出,等待指示。我马上向赵书记汇报!”
连李国栋都用了“情况危急”四个字,可见事态之严重!对方这是动用了地方司法力量,编织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闭环陷阱!老王家属是否真的索要过“封口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可以利用这个借口,将老王控制起来,并通过“审讯”获取他们想要的口供!
等待是坐以待毙!陈默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对方拿到所谓“铁证”之前,打破这个僵局!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安监局给他传递刘健线索的中年科长!他是内部人,或许知道更多内情,甚至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或者破绽!
联系他,风险极大,很可能自投罗网。但不联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罪名坐实!
赌一把!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拿出一个不记名的备用手机,按照记忆中的一个模糊的、可能属于那位科长的号码(这是他根据当时纸条传递的时机和对方身份推测的),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短信:“青林风雨急,旧友可安好?盼一线生机。”
他没有署名,没有表明身份,只是发出了一个试探性的求救信号。如果对方收到并愿意回应,或许还有转机;如果石沉大海或者反手举报,那他也认了。
信息发出后,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陈默坐在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而快速的搏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备用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信息涌入:
“刘健手中或有原始数据备份,藏于其姐家(地址:青林县解放路xx号xx室)。赵宏发与林……有资金往来,小心。”
信息戛然而止,似乎发送者在极度危险和仓促的情况下发出的。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刘健!宏发矿业技术科那个具体操作数据篡改的赵宏发远房亲戚!他手里竟然可能保留着原始数据的备份?而且还留下了地址!更重要的是,信息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赵宏发与林……”,后面那个字,极大可能就是“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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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信息,如同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通往生路的方向!也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林朝阳与宏发矿业、与青林县的黑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行动,抢在对方彻底捂盖子之前,拿到关键证据!
他再次联系李国栋,将收到的最新情报和盘托出。“李处,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立刻派人控制刘健的姐姐家,找到数据备份!同时,要防止林朝阳和青林县那边销毁证据、统一口径!”
电话那头,李国栋沉默了足足十秒钟,显然也在权衡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风险和机遇。最终,他沉声道:“消息来源可靠吗?”
“无法百分百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值得一搏!”陈默语气斩钉截铁。
“好!”李国栋似乎下定了决心,“你稳住,不要有任何动作。这件事,已经不是你能处理的了。我立刻向赵书记紧急汇报,请求市纪委,甚至省纪委介入!只有更高层面的力量直接出手,才能打破青林县的铁板,同时按住林朝阳!”
李国栋决定动用最高层的力量进行雷霆一击!这无疑是最正确,也是唯一可能破局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对陈默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他表面上依旧正常上班,处理“芯辰科技”签约的收尾工作,但内心的焦灼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密切关注着任何风吹草动,手机几乎从不离身。
林朝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异常沉默,偶尔看向陈默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审视。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整个管委会大楼。
第三天下午,就在“芯辰科技”正式签约的前一天,一场席卷江州官场的风暴,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市纪委联合省纪委有关部门,采取联合行动,兵分几路,同时出击!
一路直扑青林县,在刘健姐姐家中,果然搜到了一个隐藏的u盘,里面完整保存了宏发矿业尾矿库监测位移的原始数据记录,清晰显示了在暴雨来临前大半个月,数据就已严重超限,以及后来被篡改的痕迹!同时,另一路人员控制了宏发矿业老板赵宏发和已被拘留的老王,在强大的政策和证据压力下,赵宏发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开始交代为瞒报数据而行贿青林县某些官员,以及……向江州市某些领导“进贡”以求庇护的犯罪事实!
而最关键的一路,则由省纪委工作人员亲自带队,在江州市政府办公室,当着众多工作人员的面,带走了市委常委、副市长(兼任经开区党工委书记)高广平的秘书(与林朝阳关系密切),并在其家中搜出了大量现金和贵重物品!几乎在同一时间,经开区副主任林朝阳,也在其办公室被市纪委工作人员带走“协助调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开,整个江州官场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明白,林朝阳完了!他背后的保护伞,恐怕也在劫难逃!而这一切的导火索,竟然源于青林县那个看似已经平息矿渣坝事件,以及经开区一个年轻科员不屈不挠的调查和抗争!
当陈默在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冤得雪、邪不压正的激动和欣慰。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那支始终悬在头顶的“青林之箭”,不仅未能伤他分毫,反而被他借力打力,成为了刺穿黑暗帷幕的雷霆一击!
何卫东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他的办公室,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后怕:“陈…陈科!林…林主任他…他被纪委带走了!还有市里的…我的天!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默看着他,平静地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天网恢恢。”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入。楼下,“敏杰微电子”工地的塔吊依然在忙碌地运转。远处,经开区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在经历了这场暴风雨的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明亮。
危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解除,最大的绊脚石林朝阳被搬开。但陈默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前途一片坦荡。经开区的产业发展重任依然在肩,“芯辰科技”的签约还需完成,而经过了这场巨大的风波,他本人也必将被推向一个更加引人注目,也必然伴随更多审视和挑战的位置。
官海浮沉,永无止息。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小心翼翼的新人。经过血与火的淬炼,他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智慧,也更加清楚自己所要坚守的初心和方向。
明天的太阳,将会照常升起。而他的征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