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镇的秋阳还带着灼人的余温,镇政府办公楼后的老巷子里,几个挎着竹篮的老婆婆聚在墙根下,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像一群扇动着翅膀的麻雀。
“你们可千万别外传啊!”王老婆婆磕了磕烟袋锅,眼神里透着“独家消息”的神秘,“我听人说,新来的秦镇长在怀西县当副镇长的时候,修路真砸死了两个人!”
“真的假的?”旁边的李老婆婆立刻凑上前,满脸震惊。
“那还有假?”王老婆婆拍着大腿,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说是为了赶政绩、抢工期,逼着民工连夜干活,脚手架都没固定牢就往上冲,硬生生砸死了俩工人!最后他花钱把事压下去了,家属哭着上访都没人管!”她顿了顿,又添了把火,“还有更丢人的呢!听说他就是因为这事被怀西那边‘劝退’的,临走前还在洗浴中心嫖娼被抓,托了大关系才没被通报,不然早就坐牢了!”
这些老婆婆都是拆迁户里对补偿方案心存不满的人,前几天有人提着鸡蛋、面粉上门“慰问”,一边陪着她们抱怨拆迁补偿的事,一边“无意”间透露了这些“猛料”:“婶子们,不是我多说,你们可得心里有数,这种为了政绩不管人命的官,现在来推咱们的拆迁,能有什么好心思?”
得了好处,又本就对拆迁有怨气,老婆婆们立刻成了谣言的“传声筒”。她们提着菜篮子逛菜市场,在摊位前跟摊主唠嗑时,有意无意就把“秦川怀西修路砸死人”“嫖娼被抓”的事说出来;去工地附近捡废品时,又拉住民工絮絮叨叨:“小伙子们,可得小心点!你们这个秦镇长,以前修路砸死过人都不当回事,现在逼着你们赶进度,真出了事他肯定第一个跑!”
谣言像长了脚,顺着老婆婆们的脚步,迅速蔓延到凤凰镇的每个角落。
镇机关食堂里,科员们端着餐盘窃窃私语:“怪不得那几个拆迁户天天来闹,原来秦镇在怀西出过这么大的安全事故!”“听王老婆婆说,她远房侄子就是怀西那个工地的,亲眼见着人被砸下来,这事绝对假不了!”“还有嫖娼的事呢,听说派出所都有记录,只是被压下去了,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怎么还能升职?”
工地上,民工们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几个年纪大的民工想起老婆婆们的话,心里发怵,干脆放下工具:“砸死两个人还能接着当官,这活儿可不能干了,命比钱重要!”原本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渐渐变得冷冷清清,施工进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甚至有几个民工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连夜离开。
更恶毒的是,不知是谁把老婆婆们的“口述”整理成文字,打印成匿名传单,贴满了镇政府门口、菜市场公告栏、工地宿舍区。传单上写着“秦川漠视生命,怀西修路砸死两人,隐瞒不报;道德败坏,嫖娼被抓,花钱脱罪;今来凤凰镇强推项目,欺压百姓,望上级严惩,还凤凰镇一片清明!”,还伪造了所谓的“怀西县工地事故调查报告”“死者家属联名举报信”,通过匿名电话、邮件发给了县纪委、县招商局、省文旅厅。
秦川是在对接完意向企业,刚回到办公室时得知这些消息的。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县招商局局长孙浩打来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迟疑:“秦川,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有两家重点文旅集团收到了匿名传单,说你在怀西负责的工程出了死人事故,还有作风问题,要暂缓考察。”
挂了电话,秦川还没来得及消化,张劲松书记就拿着一张皱巴巴的传单走了进来,脸色凝重:“秦川,这是刚从工地宿舍区撕下来的,你自己看看。”
传单上的字迹打印得工工整整,却字字诛心。秦川的手指捏着传单,指节泛白。他在怀西县任职时,确实参与过修路工程,也确实发生过两人死亡的安全事故——那是一场因极端暴雨导致的边坡坍塌,并非赶工期所致,事故发生后他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组织救援,配合上级部门调查,主动承担了分管责任,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绝非“隐瞒不报”“花钱压下”;而嫖娼的传闻,更是无稽之谈,纯粹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抹黑。
可谣言一旦沾上“死人是真”的事实基础,再添上“嫖娼”“隐瞒”的恶毒揣测,就变得格外有说服力。
没过多久,县委组织部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语气严肃:“秦川同志,关于你在怀西任职期间的事故和相关作风举报,县里已经收到了。请你立刻停止手头的招商工作,配合组织调查,尽快提交书面说明。”
电话挂断的瞬间,秦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缓缓坐回办公桌后,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施工场地里稀稀拉拉的民工身影、走廊里隐约传来的议论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他心里渐渐有了轮廓——这背后一定有人在刻意操纵,利用怀西的真实事故嫁接虚假的作风问题,再通过对拆迁不满的老婆婆们散布谣言,目的就是打乱“天下凤凰”项目的推进节奏,甚至把他挤走。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蒋兰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看到秦川呆坐着的模样,她心里一阵刺痛。以前的秦川她不了解,可这段时间共事下来,她亲眼见过他为了招商引资熬夜修改材料,为了项目推进跑遍各个村社,为了协调群众矛盾耐心解释到口干舌燥。在她眼里,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镇长,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和智慧,更有着对工作的热忱和对群众的真心,绝不是谣言里那种道德败坏、漠视生命的人。
她把水杯轻轻放在秦川面前,声音放得柔缓:“秦镇,别太往心里去,清者自清,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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