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夜成名(1 / 1)

那天本来像往常一样开始。早上七点,仓库门口的风还是冷的,木屑在地上像刚睡醒的人揉着眼睛。长河觉得今天会普通——有几单打磨、有几把椅子上油、还有星湾那边的常规返工。但谁也没预料到,一部十分钟以内的短视频,会把他们从一条小巷子里拉到有镜头的世界。

事情起得很简单:星湾那家门店的经理拿手机录了他们来店里修椅子的过程,原本只是给总部上传维修记录和证明。视频里没有台词,只有画面:三个人在光线不足的后储物间里,老白蹲着拆下一根松动的靠背,长河用锉刀把木榫清理干净,陈库在一旁拿着电钻,动作稳而不急。镜头偶尔拉近,能看到木屑在手指缝里起伏,还有那只刻着批号的螺丝。结尾处,店长把修好的椅子放回餐厅,几位顾客又坐上去,镜头定格在顾客轻轻点头的脸上。

上传后,那条视频被店长配了句短评:“遇到问题,我们选择当场修正。走心的人,总在背后。”不久,一个本地短视频博主看到了,顺手截了几段放到自己的号上,标题是《最真实的工人老板,现场修椅》。配音并不夸张,反而把画面里的细节放大:手上的老茧、螺丝的编码、老白的一句“稳着点”。短视频博主的号粉丝不多,但活跃度高,他的观众常常能把一句平常话发酵成热闹。

那条视频在凌晨被转发,第二天上午便像潮水一样涌来。最初是几条点赞和评论:“这才是该给流量的手艺人”“以后有机会一定去支持”。接着,一个本地生活类大号转发,并写了较长的配文:讲他们如何把拾荒者组织起来,讲长河如何把旧家具修成让人愿意坐下的东西——文字里有几处引用了长河在地摊上的模样和那块红布条的照片。再后来,一家有影响力的公众号把故事做成一篇长文,标题叫“他们用双手把尊严捡回来”,配了他们在仓库里吃泡面的照片,文字温柔,带着点感叹。

热度扩散到外市,评论区里有赞有疑:有人感慨,有人用“真诚”两个字去形容;也有人问:“他们规模小,能保证长期质量吗?”更多人分享了自己的购买愿望和能否定制的询问。短时间里,他们的电话从几条变成几十条,微信里忽然被陌生号码加满,留言箱爆满,星湾的采购也把注意力从合同细节转到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订单上。

面对这种变化,仓库像被按下了快转键。早上八点半,门一开,队里的人就多了。原本平常的四五个人扩展成十来人——一些老顾客慕名而来,想加盟,一些在地摊上看到他们的手艺的临时工也来问有没有活干。有人带着工具,有人带着证件,一副想把过去一切都改写过来的样子。长河在门口招呼着,脸上有点淡定,但眼角却出汗。他知道这热度来得快,散得也快,真正的事情还是要靠手艺去支撑,不是靠一段视频。

第一件事是筛单与分流。苏婉把电脑搬到门口,把所有到手的订单分门别类:本地小单优先、星湾样板为主、外地定制走咨询流程。她把每个订单的期望交期、是否上门安装、材料要求都列成表格,细得像做账的明细。老白在旁边把几个人带到车间,按工序把任务拆分:打磨组、上漆组、检验组、外送组。每个组有一个小册子,写着本日任务与质量标准。

名声变成订单后,问题也变成了现实的重量。原材料的市场瞬间被撬动了。供货商打电话来,有的主动优惠,有的要加价;曾经不愿见面的材料商这回也来了,带着能签结算单的手提袋。长河坐在桌前,面对一叠又一叠的货款与预付款合同,心里又酸又紧。他知道,一份多出来的钱是好事,但从哪里来、怎么用得明白,才能把小工坊维持下去。

人手紧张,老白开始教小刘做更稳妥的边角处理;陈库带着几位新来的学徒练习同一种油漆的刷法,要他们把油漆刷开的方向统一,不能随手来。刚到的几位拾荒老人眼睛里多了光,动作却慢了许多,手法还不牢,老一辈的技术需要时间来传授。人们白天做活儿,晚上还要练手。苏婉几乎把电脑不离手,回复客户、协调送货、写生产计划。长河在中间穿梭,像个指挥,但更多时候像个压舱石,随时把事情压回到能承受的范围。

那几天仓库像被按了快车,掌心的铁锈味与木屑混在一起。拍照、打包、出货、安装,循环往复。每完成一单,微信群就会响起一阵掌声和表情包,大家笑着说“我们被关注了”。笑声里夹着疲惫和充满不安的期盼。有人建议扩大产能,有人提到要买新机器,有人担心质量与时效冲突。长河听着这些,脑子像被细线串着:每一根线都牵着不同的结,拉紧了会断,松了会乱。

与此同时,网络世界也不总是友好。有人转载短视频时加了刺耳的标题:“地摊老板靠演技圈粉?”也有人怀疑他们是营销号在做戏。评论里有少数质疑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了他们的底盘:“照片都是摆拍的”“修好的是样板,其余的呢?”这些怀疑来得既尖锐又有理性的一面,促使长河进一步把每一笔工单都拍记录,从收货到出货,每个环节都留照片与签名。他们把这些证据像盾牌一样放在客户可见的位置,希望用透明抵御怀疑。

短视频带来的不仅是订单,还有人的关注。第二天,一个中午,一位自称是城市设计师的女孩走进仓库。她看上去文质彬彬,背着个挎包,举止轻缓。她仔细看每一件翻新的家具,拢着头发说:“你们这种木头纹理很有味道。我在做一个本地文化餐厅的概念,想请你们做一期定制样板。”她的语气客气,话里带着商业的试探。长河听完,心里一紧:定制意味着突破,也是陷阱,价格、设计权、交期、修改——每一项都可能把他们拉进更深的合约陷阱。

“我们可以谈。”长河说得不多,但他知道这不是门简单的生意。苏婉随即在一旁补充:“我们要明确版权和是否可量产的条款。”她的反应让那位设计师点头,递给她一张卡片。她的话很干脆:“你们现在热,合作方很多,条款先写清楚再谈。我们可以先做样板,再看效果。”

样板的事像一块石子投入水中,涟漪连连。有人兴奋,有人紧张。长河自己其实也在心里打鼓:他要的小心的是,若样板成功,会有人来模仿,甚至把他们的设计商业化;但若拒绝,也可能错失扩大影响的良机。他知道这次选择意义不只是金钱,它会影响工坊的位置:是继续小规模、保留手艺温度,还是走向一个能稳定工人的规模化道路。

订单如洪水,他们不得不建立更规范的流程。苏婉制定了交货标准,写着每一项必须合格的验收点;老白制定了检验表,要求每把椅子至少由两名工人签字确认并拍照存档。每一道流程都在削减他们自由发挥的空间,但它也是保命的稻草。有人抱怨这流程繁琐,像是把手艺变成流水线。但更多人开始理解:这不是为了取代手艺,而是为了在更多客户面前,让手艺经得起放大检视。

短视频带来的关注还带了记者与栏目组。一个地方电视台想做专题,第二天就来了两位记者,带着摄像机,把仓库里的一切拍了个遍。他们的镜头里有忙碌的工人、有苏婉记录账务的侧影、有长河在夜里把工具擦得发亮的双手。记者问了很多问题,有对未来的设想,也有对资金与团队管理的询问。镜头之外,长河在心里默数:这影响是好是坏,难说。

最让人心动的,是公众的点赞带来了实质订单。一个城市里的连锁咖啡馆经理发来私信,想把他们的椅子放在新开的分店里;一个做手工家具的小店主想把他们的几件样品作为合作款。订单堆上了桌面,打印机从早到晚不停出单。晚上下班时,工人们把一堆堆成品搬到车里,街道灯光照在那些木头上,像被涂了一层淡淡的金。那一刻,大家的疲惫里有了甜味。

然而甜味里夹着苦。大量订单意味着材料消耗成倍增长,供应商开始要求预付款并缩短打款时间;有的客户开始要求更低的单价,并以订单量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苏婉多次深夜和供应商、客户谈判,她的语气里带着职业的冷静,但有一次,她也在工人面前把头埋在手里,眼角的红没被灯光照出来。她不愿让大家看到这点脆弱,也不愿让长河太早担忧。

几周后的一个清晨,仓库门外站了更多的人:一些是来应聘的,有的是老客户带着新生意来的代表,也有媒体来拍第二期专题。那天,他们把门前的地铺得干干净净,老白在门口擦着门把,像擦着一件会说话的器物。长河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骄傲、恐惧、愧疚、期待混在一处,像是冬天里突如其来的一盏太阳。

就在这时,仓库门被人轻轻敲响。门外站着三个穿着体面的人,其中一位走上前,递上一张名片。那名片的公司名让长河下意识瞪了一眼:是那个在螺丝批号上出现过的材料供应商。带队的人自我介绍,说是来做例行的材料追溯与质量回访。语气很平常,但每个字都像是有意练就的工具。

苏婉接过名片,脸色没变,目光却更冷静:“你们来得正好,有件事情我们需要和你们核对。”她把那只带批号的螺丝放到桌上,像把一件证据放到检验台。对方看了一眼,表情没有立刻回应,但眼底似乎有一丝被发现的慌乱。

长河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胸口像被人捏了一下。他知道,名声来了,机会也来了,风口也不只带来阳光,还会把人拉进另一个故事里。门口的红布条在风里微微抖动,像是在等着下一句要说的话。

门外那位供应商的代表握了握那只螺丝,嘴角没有笑,说:“我们需要看看全部相关的采购记录和批次表。请配合。”他的语气客气,可那句话像把天平再次放平,等着两头的重力重新分配。

苏婉点头,把桌上的文件推到他面前:“我们会合作。但有一条:这次抽检我们希望以公开透明的方式进行,第三方机构同时在场,结果双方认定。不要单方面行动。”

对方沉默了几秒,最后拿起笔在备忘录上写了几个字。外头的路灯在玻璃上反出一道长线,映着三个人的影子。长河伸手按了按口袋里那把旧钥匙,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冷。他既想把门打开迎接更多的机会,也怕门后面放出不受控制的东西。

短视频让他们一夜成名,成名把他们推上台面,也把那些一直在暗处的链条拉了出来。有人带着赞赏而来,有人带着利益而来,有人带着怀疑而来。长河站在仓库中央,环顾四周:木屑、工具、账本、那条红布条,每一件都像是他过去日子里打下的桩,现在有人把桩围成一个小小的营地,准备在上面搭帐篷。

门外那个材料商代表把笔放回口袋,抬头看了看苏婉,又看了看长河,声音平静:“我们会配合公开抽检。但也希望你们把所有相关发货单与入库单完整提供,别漏了哪张单子。毕竟,品牌与供应链的信用都很重要。”

苏婉点头,把已经做好分类的发货单夹了起来,递给对方的一名助理。助理接过文件,脸上有点惊讶:“这是你们的所有记录?做得很细致。”

“这是必须做的。”苏婉回答,语气不重也不软。

对方收起文件,微微一笑:“那就好。我们约在周二下午进行抽检,并把第三方检测机构的名单发给你们确认。”

他说完,转身与同伴一起离开。门在他们身后合上,风又一次吹得红布条抖了一下,像在给这一天加了一个注脚。

长河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有另一种声音在轻轻地说:名声是一把好刀,磨得好就能做出好器物,磨得不好,会割到握刀的人。眼前的热闹是一场试炼,谁会在试炼里坚持住,谁会被诱惑或摔倒,答案还在路上。

他回到桌前,把那只装着螺丝的小袋又拿出来,手指抚过标签上写着的批号,像在读某种咒语。窗外的天色正在收拢,街灯慢慢亮起,仓库里的人们又恢复了各自的节奏。短视频的热度会有消退的一天,但今天发生的事,今天每一次诚实的修复与对话,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不可抹去的印记。

门外的风把红布条吹成一个短暂的弧线,它又落下,落到原位。长河抬手摸了摸它,掌心沾了点灰,灰里像是混着昨天的汗与明日的希望。他把手擦在裤腿上,抬眼看向仓库深处,那条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像一条路。骤然,一个人影从影子里走出,声音低得像风:“准备好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螺丝放回抽屉里,锁好,拿起工作手套,走向灯光下的工作台。脚步稳,像是向着一个注定要走的方向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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