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如潮水般重新涌回干涸的河床，沈清秋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更没有濒死前的虚弱。
恰恰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清明，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有一条温暖而磅礴的溪流，正在她体内缓缓流淌，所过之处，之前因强行合成而撕裂的经脉、受损的内腑，尽数被修复、被滋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五感，被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她能清晰地听到殿外廊柱上，一只蜘蛛正在结网时，那细丝划过空气的微弱声响；能嗅到空气中，烛火燃烧的蜡香、铜炉里沉香的冷香，以及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三种味道泾渭分明。
这是一种近乎神只的感官。
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蜕变。
她沉入心神，再次进入天策府库。
那片精神空间，已经彻底焕然一新。不再是之前由冰冷数据流构成的机械模样，而是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星空。
而在星空的正中央，一枚全新的卷轴，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不再是单纯的黑色或者白色，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灰色。卷轴的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由黑白二气缓缓旋转、交融的太极图案。
沈清秋的意念，轻轻地触碰了上去。
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玄奥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
【谋略卷轴：生杀予夺】
【类别：神级连携策略】
【核心能力一：生】
【释义：宿主可调动天地生机，滋养万物。可用于疗伤续命，亦可催生草木，甚至在能力足够强大时，赋予无机物“活性”。此能力可完美修复一切精神及肉体损伤。】
【核心能力二：杀】
【释义：宿主可剥离万物生机，掌控其枯荣。可用于无形中夺人性命，亦可制造瘟疫、枯萎等大范围杀伤效果。此能力可精准打击目标精神本源，造成不可逆转的永久性损伤。
【核心能力三：予夺】
【释义：宿主可将剥夺而来的生机或权能，赋予另一目标。亦可将自身能力，短暂“借予”他人使用。此为权柄之核心，掌控之根本。】
【负面印记：无。】
神级！
饶是沈清秋的心境，此刻也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她之前的【乱世粮控】，在天策府库的评级中，也仅仅是“高阶”而已。而这个【生杀予夺】，竟然是“神级”！
而且，最关键的是，【负面印记：无】！
那如同附骨之疽，让她一度恐惧自己会沦为非人怪物的“贪婪”和“情感剥离”，在最后的融合中，竟然被当成了养料，被那新生的混沌太极图，彻底吞噬消化了！
她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境。
理智，依旧是绝对的理智。看待李晟和林若甫，依旧像是看待棋盘上两枚价值不同的棋子。
但，那种仿佛要将她从这个世界彻底“剥离”出去的冰冷感，消失了。
她现在，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可以完美地“掌控”自己的感情。
脑海中闪过父亲沈侍郎一夜白头的苍老面容，一丝真实的、针扎般的心疼浮现。然而这丝情绪刚一出现，就被她清晰地“捕捉”到，然后冷静地审视、归档，而她的内心深处，那片绝对冷静的净土，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她，成为了自己情绪的君主。
这种感觉，比单纯的“情感剥离”，要强大太多，也安全太多。
“这，就是【生杀予夺】吗？”
沈清秋低声喃语，缓缓从软榻上坐起。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那是一双属于闺阁女子的手，此刻却仿佛蕴含着创世与灭世的力量。她的目光，落在窗边一盆已经彻底枯萎的兰花上。那是前几天，宫人没照料好，已经死了，正准备扔掉的。
她的心念，微微一动。
【杀】之权柄，发动。
殿外，那棵枝繁叶茂、需要两人合抱的百年古槐，无人察觉地，轻轻颤动了一下。一片最顶端的嫩叶，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枯黄，然后化作飞灰，消散在夜风中。
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却无比纯粹的生命能量，被从古槐上剥离出来，顺着沈清秋的意志，跨越了数十丈的空间，如一道无形的甘霖，注入到了那盆枯死的兰花之中。
【生】之权柄，发动。
奇迹，在她的眼前，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悍然上演！
只见那盆兰花本已枯黄如草芥的叶子，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翠绿欲滴！那几近干枯腐朽的根茎，也重新焕发了生机，甚至撑裂了表面的泥土！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株濒死的兰花，就变得生机盎然。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沈清秋的意志催动下，兰花的顶端，猛地窜出一个饱满的花苞，紧接着，花苞在清脆的“啵”声中，骤然绽放！一朵完美的、散发着幽幽清香的兰花，盛开在夜色里！
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下一秒，【杀】。
这朵刚刚绽放的兰花，又以比盛开时更快的速度，瞬间枯萎、凋零，化作尘埃，落回盆中。
从死到生，再从生到死，尽在她一念之间。
好好强大的力量！
沈清秋看着自己的手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这，就是掌控生命的力量。这，就是“生”与“杀”的权柄！
“哐当！”
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惊呼，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沈清秋抬眸望去，只见贴身丫鬟云袖正满脸骇然地僵在门口，脚边是摔得粉碎的瓷碗和流了一地的参汤。
云袖刚刚端着参汤走进来，恰好就看到了那株兰花“死而复生、又瞬间凋零”的全过程！那超越了凡人理解的一幕，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手一软，托盘便摔在了地上。
当她对上沈清秋看过来的目光时，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感觉，眼前的准王妃，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容貌，还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神态，还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但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变得无比深邃，宛如混沌星海，其中倒映的不是自己的身影，而是生与死的轮转，是万物的枯荣！
被她这么看着，云袖只觉得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威压，如泰山压顶般笼罩了自己。她双腿发软，竟控制不住地想要跪下来，顶礼膜拜！
这是凡人，面对神只时，才会有的敬畏与恐惧！
“参汤放下吧，我没胃口。”沈清秋收回了目光。
那股足以让神魂都为之战栗的无形威压，瞬间消失了。
“呼呼”云袖这才大口地喘息起来，感觉后背都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她甚至不敢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只是躬着身子，用颤抖的声音道：“是奴婢奴婢失仪”
“殿下来过了吗？”沈清秋随口问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回、回禀准王妃，”云袖低着头，不敢再看她一眼，“殿下半个时辰前来过一次。见您在昏睡，便没打扰，只吩咐奴婢们好生照看着，他处理完一些要事，晚些再来看您。”
要事？
沈清秋心中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算算时间，金九龄那边伪造的，关于“粮草尽数运抵京郊”的最后一份情报，也该送到李晟手里了。
这，就是压垮他最后理智的，那根稻草。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沈清秋挥了挥手。
“是！”云袖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直到跑出凤仪宫很远，她才敢扶着廊柱，大口地喘气。她拍着自己狂跳的胸口，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无尽的困惑。
准王妃到底怎么了？睡了一觉而已，怎么怎么感觉跟天上的神仙一样，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要死了？
殿内。
沈清秋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天策府库。
在【生杀予夺】卷轴的旁边，那张巨大的晋升树上，代表着宰相林若甫的【朝堂平衡】卷轴，依旧在闪烁着光芒。
窃取条件，【高度亲密】。
之前，她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她需要林若甫这个“盟友”，来为她搭建除掉李晟的舞台。而现在，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也已就位，只等大幕拉开。林若甫对她的信任和依赖，也随着李晟一步步走入陷阱，而达到了顶点。
“高度亲密”
对于现在的林若甫来说，她这个救了他儿子性命、又为他献上“定国安邦”之策的“义女”，恐怕比他自己，都要来得“亲密”。
窃取，随时可以进行。
但，不着急。
她要等到李晟兵败身死，林若甫以“护国第一功臣”的身份，声望和权势达到巅峰的那一刻。她要在他最志得意满，最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视若生命的一切，都无声无息地夺过来。
她要让他也尝一尝，从云端跌落深渊的滋味。
她的目光，从【朝堂平衡】上移开，越过重重迷雾，看向了晋升树的最高处。
那里，一个金色的，散发着至高无上气息的卷轴轮廓，若隐若现。
卷轴的下方，只有四个字。
【帝王心术】。
沈清秋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真正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那，才是她最终的目标。
李晟，林若甫，都只是她通往那个至尊宝座的，垫脚石而已。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京城的万家灯火，开始一盏盏亮起，如繁星坠地，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而在这片宁静的表象之下，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巨大风暴，即将在她的一手导演下，正式拉开序幕。
她，已经等不及了。
她想看到，李晟发现自己被全世界背叛时，那张绝望的脸。
她想看到，林若甫自以为大获全胜时，发现自己也只是个棋子时，那张错愕的脸。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