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林若甫咀嚼着这八个字,浑浊的老眼中,陡然爆出一团骇人的精光。他毕竟是纵横朝堂数十年的老狐狸,只一瞬间,就嗅到了这八个字背后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你的意思是假意与他合作,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在他最得意忘形的时候,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击?”他压低了声音,话语中透着一丝本能的战栗。
“父亲英明。”沈清秋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烛光映在她脸上,那笑容却无端让人感到一阵寒意,“不过,还不够。”
“哦?”
“我们不仅要让他死,还要让他死得‘名正言顺’,死得‘大快人心’。”沈清秋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要让他背上谋逆叛国的千古骂名,永世不得翻身。同时,还要借着平定他这场叛乱的泼天功劳,让您和林家的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林若甫听得心神剧烈激荡,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好大的手笔!
好狠的计策!
他自问玩弄权术一生,也从未有过如此大胆、如此周密的构想。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是将天下人心、朝堂大势、乃至于魏王李晟那颗勃勃跳动的野心,全都算计在内,编织成的一张无形无影、却又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
他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绝伦的脸,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种恐惧。他感觉自己认下的,不是一个义女,而是一个能搅动天下风云的妖孽!
“清秋,你你快仔细说说,该如何布置?”林若甫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他已经完全被沈清秋描绘的蓝图所吸引,甚至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应该发号施令的人。
沈清秋不急不缓地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狼毫笔,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关系图。
“第一步,安抚。您需要主动向魏王示好,让他觉得您因为朝中的压力,已经有了投靠他的念头。比如,您可以借着为我这个‘义女’出气的名头,弹劾几个与魏王不对付的言官,让他看到您的‘诚意’。”
“第二步,利诱。”她笔尖轻点,“您要让他看到与您合作的‘好处’。他最缺的是什么?是粮。您就给他粮。当然,不能直接给。您可以暗示他,您有办法,通过您在南方的门生故旧,为他调集一批粮草,但需要时间周转。饿疯了的狼,是等得起一口肥肉的。”
“第三步,入局。”沈清秋的笔尖,在纸上重重一点,仿佛敲在了林若甫的心脏上。“等他彻底相信您之后,您就可以向他献上一条‘绝世妙计’。”
林若甫屏住呼吸:“什么妙计?”
“就说,京城西山大营的守将王忠,是您早年安插的门生,可以策反。只要他李晟敢起兵,西山大营便会立刻响应,为他打开京城门户,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不可!”林若甫几乎是脱口而出,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王忠是陛下潜邸时的心腹,忠心耿耿,怎么可能”
“他当然不可能。”沈清秋抬起眼,清亮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所以,这才是最完美的诱饵。一个让他李晟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一个让他心甘情愿,将自己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这个必死陷阱里的诱饵!”
“等到他起兵那日,您只需提前在西山设下天罗地网,再联合城中禁军,来一个瓮中捉鳖。届时,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他李晟就算有十张嘴,也洗不清这谋逆大罪!”
“而您,林相,”沈清秋放下笔,静静地看着他,“就是那个洞察奸谋,力挽狂澜,拯救大衍王朝于危难之中的第一功臣!”
一番话说完,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若甫呆呆地看着沈清秋,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是在仰望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绝代帅才。
恐惧,敬畏,佩服,庆幸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交织。他庆幸,这样可怕的人物,是自己的“义女”,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如果她是敌人他简直不敢想象!
许久,他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对着沈清秋,整理衣冠,再次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清秋,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为父受教了。”
他这一拜,拜得是发自内心,拜得是心悦诚服,更是拜得彻彻底底的臣服。
而沈清秋的脑海里,天策府库的进度条,也在这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
【检测到目标精神共鸣达到峰值!】
【核心意识防御已彻底洞开!】
【解析完成!】
【正在生成窃取通道通道已建立。】
【是否立刻开始窃取?】
“否。”
沈清秋在心中,冷静地拒绝了。
还不是时候。现在窃取,虽然能成功,但林若甫立刻就会察觉到不对。他会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思考问题不再那么周全,权衡利弊不再那么精准。这种突兀的失落感,会让他产生警惕,甚至怀疑到自己头上。
她要的,不是这种一次性的买卖。
她要像一只最耐心的蜘蛛,慢慢地,将这张网织得更密,更牢。她要让林若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来越依赖她的计策,越来越离不开她的指点。
直到有一天,他会将她的思想,当成自己的思想。将她的计策,当成自己的决断。
到那个时候,她再进行窃取。他甚至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他的“朝堂平衡”之术,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的思想,偷梁换柱,彻底置换。
这,才是最高明的窃取。
就在沈清秋在宰相府,一步步编织着针对魏王的大网时。
魏王府里,李晟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啪!”
他一把将手中的青瓷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站在他面前的首席幕僚赵康,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你说什么?她认了林若甫做义父?!”李晟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殿下,消息千真万确。昨日,林若甫已经将沈姑娘的名字,亲笔写入了林家族谱。如今,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都知道,沈清秋,是林相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了。”
“好!好一个沈清秋!”李晟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本王真是小看她了!本王以为她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想到,她是一只鹰!一只想要自己展翅高飞的鹰!”
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彻彻底底的背叛!
这个女人,是他的!是他从泥潭里发现的,是他从尘埃里捞出来的!她的“天命”,她的才智,她的一切,都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是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专属武器!
可现在,这件武器,竟然搭上了林若甫那条线,成了宰相的义女。
她想做什么?联合林若甫,反过来对付自己吗?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只是在利用自己,作为接近京城权力中心的跳板?
种种猜疑和那与生俱来的控制欲,像无数条毒蛇,疯狂啃噬着李晟的心。
“殿下,息怒。”赵康低声道,“当务之急,不是生气。而是要想办法,将这只羽翼渐丰的鹰,重新关回您的笼子里。”
“掌控?怎么掌控?”李晟烦躁地来回踱步,“她现在是林若甫的义女,有林若甫那只老狐狸护着,本王难道还能派人去宰相府抢人不成?”
“抢,是下策。”赵康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但我们可以,‘请’。”
“殿下,您忘了我们之前商议的那个,为她戴上黄金枷锁的计划了吗?”
李晟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想起来了。那个由赵康提出,用来将沈清秋彻底“拴住”的计划。
“你是说”
“没错。”赵康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女人的心再大,野心再大,也需要一个立足于世的名分。而全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名分,莫过于‘王妃’二字。”
他继续深入分析道:“殿下,一个‘侧妃’的名分,终究是妾,来去自由。可一旦她成了您的‘正妃’,那便是我们魏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这个身份,既是无上荣耀,也是最沉重的枷锁。她的一言一行都将代表王府的体面,她的荣辱将与您彻底捆绑。届时,她是选择做一个虚无缥缈的宰相义女,还是选择做未来可能母仪天下的魏王正妃?世人会替她做出选择!我们,也能逼她做出选择!”
李晟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重新燃起的、掌控一切的欲望和森然冷笑所取代。
没错,赵康说得对。
他要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的主人。
“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身,坐回主位,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拟本王的令,去宰相府。就说本王有天大的要事,要与沈侧妃商议。”
“让她,立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