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心道长转向江离，“张奶奶的药送了？”
“正要去。”
“我与你同去。”灵心道长道。
两人往张奶奶家走，清清抱着药碗跟在后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阳光透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首流动的诗。
张奶奶家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纺车“嗡嗡”的声响。江离推门进去，看见张奶奶正坐在纺车前，手里的棉线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银丝。“张奶奶，我送药来了。”
张奶奶抬起头，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梨儿、清儿来了？快坐，奶奶给你俩留了麦芽糖。”她看见灵心道长，愣了愣，“这位是……”
“云游的道长，暂住在我家。”江离解释道。
灵心道长拱手：“贫道灵心。”
他走到张奶奶身边，指尖搭在她腕上，片刻后道，“老人家近来是否常做噩梦？”
张奶奶叹了口气：“可不是，总梦见年轻时在田里插秧，水凉得刺骨，醒了浑身都乏。”
“是肝气郁结所致。”灵心道长说，“江郎中的药里加些合欢皮、夜交藤，‘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定能安睡。”
江离默默记下药名，心里佩服道长的细心。他看着张奶奶纺车旁的药篓，里面放着些晒干的蒲公英，叶片上还沾着点泥土——想必是老人家自己上山采的。
待离开张奶奶家时，日头已西斜。灵心道长望着天边的晚霞，感叹道：“莫道桑榆晚。”
接下来的几日，灵心道长便住下了。他话不多，多数时候在院子里打坐，有时会看江仲山碾药，偶尔指点江离几句：“碾药要心稳，力气匀，就像溪水流过石头，不急不躁。”
江离觉得这道长有意思，不像镇上的说书先生讲的那些仙风道骨的仙人，倒像个温和的书生。他会观灵心道长舞剑，听他讲山外的事——说山外有能飞的船，有比清溪镇还大的城，还有能一拳打碎石头的“修行者”。
“修行者？”江离眼睛瞪得溜圆，“真能飞天遁地？”
灵心道长笑了：“飞天遁地倒难，但若练得好，一拳打死猛虎还是能的。” 他看着江离，忽然道，“小友若有兴趣，贫道可教你些吐纳的法子，能强身健体。”
江离求之不得。于是每日清晨，灵心道长便会教他站桩，说这是“锻体桩”，能聚气。江离学得认真，虽然站得腿酸，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有股气在骨头缝里钻。
这日傍晚，江离从后山回来，见灵心道长正和父亲说话。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月光透过叶隙洒在他们身上，气氛有些凝重。江离刚要开口，就听见父亲说：“……那些外乡人，这几日总在溪边转悠，还问起乱葬岗的事。”
灵心道长沉默片刻，道：“江郎中多留个心眼，这些人……不对劲。”
江离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镇口那三个青衫汉子，他们住在镇西的客栈，白天在镇上闲逛，眼神总往溪水里瞟。
“爹，他们想干什么？”他忍不住问。
江仲山摸了摸他的头，语气轻松了些：“能干嘛，多半是想进山采些山货。阿离别瞎想了。”
江离“嗯”了一声，却没把这事放下。他看了眼灵心道长，见对方望着天边的残月，眉头微蹙，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清溪镇的市集是逢五开的。
江离挎着个空竹篮，跟在父亲身后往镇中心走。晨雾还没散，石板路上湿漉漉的，踩上去咯吱响。
路边的摊位已经支起来了，卖豆腐的张婶正揭蒸笼，白汽腾腾地裹着她的吆喝声；打铁匠王大叔抡着锤子，“叮叮当当”的声响撞在雾里，散得老远。
“爹，稍等下，我去给清清买串糖葫芦。”江仲山递给儿子两个铜板。
江离接了铜板，跑到街角的糖葫芦摊。老李头正用草绳捆山楂，见他来，笑道：“江小子，又给对门小丫头买？”
“嗯。”江离踮着脚挑了两串最大的，上面裹的糖霜亮晶晶的，“李叔，近来镇上是不是来了好多外乡人？”
老李头往镇西瞥了眼，压低声音：“可不是嘛，听说都是来收山货的，可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昨日还见两个人在溪边画圈圈呢。”
江离心里一动，刚要再问，就看见清清背着个小竹筐从糕点铺出来，筐里装着刚出炉的米糕。她看见江离手里的糖葫芦，眼睛亮了亮，又赶紧低下头，往镇西走——定是去给住在那边客栈的外乡人送糕点。
“清清！”江离喊住她，把一串糖葫芦塞给她，“给。”
清清捏着糖葫芦，小声道：“谢谢阿离哥。” 她看了眼镇西的方向，咬着嘴唇，“阿离哥，那些外乡人好奇怪，总问我溪水深不深，还问……问乱葬岗那边的石头是什么颜色。”
江离皱起眉：“别理他们，送完糕点就赶紧回来。”
清清点点头，攥着糖葫芦往镇西走，小身影很快融进雾气里。江离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上来。
回到父亲身边时，江仲山正和药贩讨价还价。他挑了些干燥的当归和黄芪，又买了斤新茶，说是灵心道长爱喝。
回到药铺时，灵心道长正在院子里打拳，脚步轻捷，袍子在晨雾里飘得像片云。拳头挥出去时没什么声响，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劲儿，把周围的雾气都搅得旋转起来。
“道长，你修炼完了？”江离把糖葫芦递过去一串。
灵心道长收了拳，接过糖葫芦，咬了一颗：“嗯。” 他看了眼江离，“小友今日站桩时心不静，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那些外乡人不对劲，总感觉他们酝酿着什么阴谋。”
灵心道长听完，沉默了片刻，道：“这溪水……通着山外的大河吧？”
“嗯，顺着溪往下走，能到望溪镇的码头。”
“乱葬岗那边，是不是有块黑色的巨石？”灵心道长又问。
江离愣了：“道长怎么知道？我去年去那边采蘑菇见过，那石头黑漆漆的，上面还有些奇怪的花纹。”
灵心道长的眼神沉了沉，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江离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道长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