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渊。
这里的黑暗是一种实体，能消化光。
这里的死寂是一种力量，能碾碎声音。
一座残破的仙阵，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光源，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蛛网般的裂痕爬满了阵法边缘。
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代表着无数智道道痕迹的彻底崩灭。
“不行了！”
紫薇仙子猛地咳出一口心血。
那滚烫的仙血溅落在阵眼之上，没有蒸腾，而是被阵法本身贪婪地吸收，榨干其中最后一丝能量，化为飞灰。
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透明感，维持仙阵运转的仙元已然见底。
“影无邪，大阵要破了！”
仙阵的另一角，一道几乎看不清轮廓的身影剧烈波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影无邪死死咬牙，将自身最后一缕魂魄本源压榨而出，灌入脚下那枚晦暗的阵眼里。
“再撑一下！”
他的声音微弱，仿佛魂魄中的呓语。
“主上的意志…正在被磨灭！”
仙阵中央，悬浮着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魂球。
它像一颗搏动着的黑色心脏，每一次收缩，都掀起震荡神魂的恐怖轰鸣。
魂球表面，成千上万张痛苦扭曲的面孔生灭不定，发出穿透灵魂的无声尖啸。
那是亿万被吞噬的魂魄在永恒的炼狱中哀嚎。
“撑？”
“拿什么撑？”
紫薇仙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眼中星辰般的光芒彻底黯淡，只剩下纯粹的绝望。
“生死门被天庭掌控，我们去哪里寻找纯粹的魂道之力，来替主上锚定神智？”
“我们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
影无邪沉默了。
他凝视着那团疯狂搏动的魂球，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属于幽魂魔尊的意志，正在被另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意志不断撕咬、吞噬。
那是太日阳莽的残魂。
是主上昔日的战利品，如今却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就在两人神魂都沉入冰冷深渊的瞬间。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他们早已铺开的侦查杀招范围。
“谁？”
影无邪猛然抬头，虚幻的身体瞬间绷紧。
“小心！”
紫薇仙子眼中星光骤然一闪，智道念头疯狂运转，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古怪。
“这股气息……很不对劲！”
“是六转蛊仙，可这股杀伐的气息太纯粹了，纯粹得……不像活物！”
话音未落。
那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仙阵之外。
正是王小二。
他双眼空洞，神情麻木，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是循着某种冥冥中的指引，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紫薇仙子和影无邪甚至能看到他嘴角残留的，那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不等两人做出任何反应。
异变陡生。
一团温润的光，从王小二的胸口皮肤下浮现。
自己蛊。
它脱离了王小二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彻底无视了仙阵那层层叠叠、足以困死寻常八转的智道防御，直接冲向阵法中央那团搏动的黑色魂球。
“拦住它！”
影无邪厉喝一声，就要燃烧自己最后的魂魄。
“等等！”
紫薇仙子一把按住了他，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尖锐。
“你看！”
在她的智道视野里，那团光冲入魂球的瞬间，整个魂球的搏动，猛地一滞。
紧接着，是更加疯狂、更加暴虐的挣扎！
嗷——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最原始野性与战意的咆哮，从魂球最深处炸开。
那是太日阳莽的残魂在怒吼！
自己蛊所化的光影，在魂球内部横冲直撞，无视了亿万魂魄的哀嚎，似乎在精准地搜寻着什么。
“它在干什么？它在主动刺激那头畜生！”
影无邪看得魂体欲裂。
主上的意志已是风中残烛，这一下，岂不是要彻底崩盘？
下一刻。
自己蛊找到了它的目标。
它张开一张无形的嘴，对着魂球深处，那团燃烧着太阳真火的金色魂体，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那不是物理的声音。
那是一种法则被强行撕裂的断音！
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魂体，被自己蛊从概念的层面上，强行咬下了一大块！
嗷——！
太日阳莽的残魂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咆哮。
魂球表面，一张巨大而模糊，充满了阳刚与狂野的面孔浮现出来，死死盯着自己蛊所在的位置，眼神里充满了暴怒与不解。
仿佛在质问，这天地间，怎么会有能吞噬自己的东西？
吞下了那块金色魂体，自己蛊通体光芒大放。
那光芒的本质改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温润。
一股高高在上、俯瞰万古的天道神性，从光芒中渗透出来。
紧接着，这股神性又与芸芸众生、红尘万象的人道奥秘，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光芒流转，化作一道融合了天道与人道极致奥秘的璀璨洪流，反哺回黑色的魂球之中！
这一次，洪流没有刺激太日阳莽。
它绕过了那团金色的火焰，精准无比地，温柔地，灌入了另一股正在被撕咬、即将熄灭的意志里。
幽魂的意志。
嗡——
疯狂搏动的黑色魂球，像是被注入了镇定剂的疯兽，搏动的频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放慢。
表面那些挣扎扭曲的面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痛苦的神情渐渐平息，一张张重新融入魂球的黑暗。
那股属于太日阳莽的狂暴气息，仿佛遇到了天敌，被这股新生的力量不断挤压、逼退，最后龟缩回魂球的最深处，再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紫薇仙子和影无邪，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认知。
这是什么蛊？
它吞噬了太日阳莽的魂魄本源，将其转化，反哺给了主上？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世间，何时出现了这种不讲道理的流派手段？！
许久。
黑色魂球的搏动，骤然停止。
那撕裂神魂的轰鸣，那亿万魂魄的哀嚎，那狂暴的战意，那即将崩灭的意志……
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归于虚无。
地渊，重新回到了它原本的死寂。
一种比之前的疯狂，更加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仙阵外，王小二依旧麻木地站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仙阵内，紫薇仙子和影无邪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看着那颗不再搏动的，完美、静谧的黑色魂球。
一股冰冷、理智，却比疯狂更加恐怖的意志，正从那片极致的黑暗深处，缓缓苏醒。
影无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虚幻的身体几乎要溃散开来。
那不是因为虚弱。
那是源于魂魄最深处的，那条断裂的锁链，被重新接上的绝对统属感！
他抬起头，仰望着那颗代表着至高无上存在的黑色魂球，嘴唇翕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两个字。
“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