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之外,林舟站直了身体。
他胸前的儒衫已然不见,露出那件星光流转的内甲。
甲胄的中心,一道清晰的拳印深陷下去,蛛网般的裂痕以拳印为中心,朝着四周无声蔓延。
他抬手,不急不缓地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
对面那个男人说得没错。
热身结束了。
纯粹的力量对撞,自己连他一拳都接不下。
那就,换个玩法。
林舟不再犹豫。
他摊开手掌,一幅古朴的画卷于身前徐徐展开。
画上没有光,没有彩。
只有一片无垠的黄沙,和一座立于沙海中央的孤城。
画中之城,正是守望城。
“元莲第四景……”
他轻声念出五个字,随即手腕一抖,将画卷向着天空,轻轻一抛。
画卷飞上高空,迎风暴涨,瞬息之间便遮蔽了天日!
现实里的守望城,与画卷中的沙海孤城,在这一刻发生了一种匪夷所思的重叠!
嗡——
整个世界,变了。
空气不再是单纯的空气,沙粒也不再是冰冷的沙粒。
一股厚重、古拙、宁死不退的意志,从城市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捧黄沙,乃至每一个昏迷居民的心底深处,升腾而起。
这股意志,与天空中的画卷彻底融为一体。
仙道杀招——身在此城,万夫莫开!
正欲前冲的战部渡,停下了脚步。
他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脸上那股野兽般的兴奋狂意,不减反增。
“味道变了。”
“这股又臭又硬的馊味儿,更浓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的身影再一次从原地被抹去。
奔雷黄鸟变!
下一瞬,他鬼魅般出现在守望城的城墙之上,一拳朝着脚下厚重的城砖,狠狠砸落!
这一拳,足以轰平山岳!
拳头砸在城砖上,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道,被城砖下方连接着的无尽黄沙,层层叠叠地吸收、化解。
最终,消弭于无形。
城砖之上,连一道白印都未曾留下。
“有点意思!”
战部渡不怒反笑,战意在他眼眸中疯狂燃烧。
他身形闪烁,在宽阔的城墙上带出一道道刺目的电光残影,双拳化作密不透风的死亡风暴,疯狂砸落!
轰!轰!轰!
每一拳,都足以让一名八转蛊仙当场重创。
可每一拳,都像是打进了无底的深渊,所有的力量都被这座诡异的城池吞得一干二净。
不知何时,林舟的身影已出现在城池中央的钟楼顶端。
他手持那本摊开的书卷,俯瞰着在城墙上肆意破坏的战部渡,神情没有半分波动。
“这里,是我的主场。”
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城池。
随着他的话音,他开始口诵经文。
“人道存续,在于守护……”
“家园不破,薪火不绝……”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祭文的奇异韵律,与整座城池的意志产生了共鸣。
哗啦啦——
城中街道上,无数黄沙拔地而起,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型。
转眼间,便化作一个个身高丈余,手持简陋刀盾的沙兵。
这些沙兵没有五官,动作僵硬,身上却散发着悍不畏死的决绝气息。
“杀!”
一声令下。
成百上千的沙兵,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朝着城墙上的战部渡,发起了死亡冲锋。
“装神弄鬼!”
战部渡甚至懒得去看,反手一拳横扫而出。
狂暴的拳风化作一道无形的毁灭巨浪,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沙兵,连同它们手中的刀盾,瞬间被碾成最原始的沙砾,簌簌落下。
可后面的沙兵,没有丝毫停顿。
它们踩着同伴的残骸,继续冲锋。
“就这点东西?跟挠痒痒一样!”
战部渡大笑,身影在沙兵群中横冲直撞,根本不出招。
他只凭肉身最野蛮的冲撞,便将一个个沙兵撞得粉碎。
那些沙兵的刀剑砍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连一道白痕都留不下,便自行崩解。
林舟立于钟楼之顶,对这一幕视若无睹。
他只是继续念诵着书卷上的文字。
城中,那些因威压而昏迷的凡人居民,一个个悠悠转醒。
他们没有惊慌,没有奔逃。
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抬头望向钟楼上那个青衫飘飘的身影。
他们的眼神里,有茫然,有敬畏。
但更多的,是一种世代传承,早已烙印在血脉深处的,对家园的眷恋与守护之心。
“守护……”
“守护我们的家……”
一个孩童,喃喃自语。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低声念诵。
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化为一道道无形的精神力量,无声地融入了这座城池。
正在沙兵群中大开杀戒的战部渡,动作忽然一滞。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层又一层的无形束缚。
空气变得粘稠如胶。
他每挥出一拳,都比之前要多耗费一分力气。
他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嗯?”
他眉头一皱,终于停下了这场无聊的屠杀。
一脚跺下,脚下残余的沙兵尽数化为飞灰。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建筑的阻碍,死死锁定了钟楼上的林舟。
“原来如此。”
“借用这些蝼蚁的力量来限制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笑意。
“可惜,你找错人了。”
“我最擅长的,就是碾碎这些无聊的规则!”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身上的图腾光芒再次变幻!
仙道杀招——自由残缺变!
内息绿鱼变!
奔雷黄鸟变!
这一次,又多了一头仰天咆哮的蓝色怒豹图腾!
轰!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力量,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层层叠叠套在他身上的无形枷锁,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随即寸寸断裂!
“给我破!”
战部渡一声爆喝,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血色电光,无视了所有沙兵的阻拦,笔直地朝着城池中央的钟楼,爆射而去!
擒贼!
先擒王!
林舟看着那道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血色电光,神情依旧平静。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卷。
“我说过。”
“身在此城,万夫莫开。”
他抬起脚,在钟楼的顶端,轻轻一跺。
咚——
一声悠扬古老的钟鸣,响彻天地。
整座守望城,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无数房屋的墙壁上,浮现出一张张模糊而肃穆的人脸,那是守望城历代先民的意志烙印。
街道的地面,化作流沙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外来的力量。
战部渡前冲的身影,一头撞进了一片由意志和规则交织成的无形泥潭!
他的速度,骤然锐减。
亿万只无形的手,从城市的四面八方,从每一寸空间里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向着大地深处拖拽。
“滚开!”
战部渡狂吼,周身气血如烘炉般爆发,将周围的无形之手尽数震碎。
可下一息,更多的手,更多的意志,更多的规则,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涌来。
无穷无尽。
他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掉比之前多出十倍的力气。
而钟楼上的那个教书先生,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无穷无尽的沙兵,再次从地面涌出,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一层又一层地将他淹没。
战部渡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沙兵用简陋的刀剑劈砍着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再动手。
他只是抬着头,死死盯着钟楼上方的林舟,眼中的战意逐渐被一种纯粹的不耐烦所取代。
“躲在乌龟壳里算什么本事?”
他的声音,化作滚滚雷音,在整座城池上空炸响。
“有种出来,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