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静立于天庭的死寂废墟之上。
他低头，审视着掌心。
那团漆黑的物质仍在不甘地蠕动，拥有着自己的生命。
幽魂魔尊的下半截道躯。
它此刻就是一块活着的烂肉，魂雾与混沌之气在表面翻滚，每一次扭动都在发出无声的诅咒。
“还想跑？”
方源的指尖，几道炼道符文一闪而逝，将一缕试图逸散的魂气重新镇压回躯体之内。
他身后，那个混沌窟窿仍在不知疲倦地扩张。
那是宇宙张开的饥饿之口，边缘的黑暗吞噬着光，吞噬着道痕，发出源自虚无的低沉咆哮。
就在这时，一道星光自天外折返。
它无声无息地落在窟窿的另一侧。
星宿仙尊的身影重新凝聚，脸上的神情已是古井无波，那场惊心动魄的背叛与争夺，似乎从未在她心湖留下一丝涟漪。
她看了一眼方源手中的幽魂道躯。
目光没有停留超过一息。
随即，她转向那不断扩大的混沌窟窿。
两人隔着这片毁灭之源遥遥对峙，此地的沉默，比废墟更加冰冷。
“方源，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星宿仙尊率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抬手指了指脚下那片正在蚕食天庭根基的黑暗。
“现在，你我必须联手封印此地。”
“否则，五域皆亡。”
“哈哈哈哈！”
方源闻言，竟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天地间回荡，尖锐刺耳。
“封印？”
他止住笑，眼神里是一种看穿一切的玩味与残忍。
“星宿，你活了这么久，脑子里就只剩下这点想法了？”
他晃了晃手中那团挣扎的幽魂道躯。
“这么好的材料，用来填坑？”
“太浪费了。”
星宿仙尊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方源的眼神骤然锐利，那是一种混杂着疯狂与绝对理智的光。
“堵，不如炼。”
他伸出另一只手，虚虚地朝着那混沌窟窿一抓，做出一个要将那无尽虚无都握入掌中的姿态。
“就用它做塞子。”他扬了扬握着幽魂道躯的手。
“再用你天庭剩下的这些破铜烂铁，做焊料。”
“我们把这个洞，彻底炼成一块疤！”
星宿仙尊的瞳孔之中，亿万星辰的轨迹，在这一瞬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她被方源这个计划的疯狂与魔性所震动。
将毁灭之源当做炼材？
将尊者道躯当做填补物？
可她毕竟是智道第一人。
震惊只持续了不到半息，她眼中的星辰便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运转，推演着这个计划的亿万种可能。
封印，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这口混沌窟窿迟早还会成为心腹大患。
而方源的计划……
将一个纯粹的毁灭之源，炼化成一个可以被利用，甚至可以被掌控的全新之物。
一劳永逸。
甚至，变废为宝！
推演的结果，清晰地呈现在她的心头：风险巨大，收益同样巨大。
而这，是眼下唯一有机会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
星宿仙尊从唇间吐出一个字。
声音如铁。
“就依你。”
“这才像话。”
方源咧嘴，白森森的牙齿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寒光。
话音未落，两人已同时动手。
再无一句废话。
行动，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星宿仙尊双手合十，背后那片深邃的星空虚影再度浮现。
她没有催动任何攻伐杀招，而是将磅礴的智道之力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住整个混沌窟窿。
她在为方源的炼制提供最精准的演算支持。
同时，也是在监视，防止方源再耍花样。
方源对此视若无睹。
他的意志如决堤的洪流，悍然冲入至尊仙窍！
“给我起！”
仙窍之内，那座刚刚落成，血光冲天的四元方悔血炼池轰然震动！
池水翻涌，中央的朱红小亭上，数道光华冲天而起。
他没有时间去搭建一个完整的全新杀招。
但他炼道无上大宗师的境界，足以让他临场拆解、组合，创造出最适合当下局面的手段！
“仙道杀招万相归一！”
曾经用来对付星宿的杀招，此刻被他逆向催动。
目标不再是敌人，而是炼材！
八转强炼蛊的霸道，八转水炼蛊的柔韧，七转镇蛊的法度，七转锁蛊的禁锢……
数十只仙蛊的本源之力被他从仙蛊屋和仙窍各处强行抽出，在他的意志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瞬间糅合。
黄杏仙元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轰隆隆！
一只由亿万炼道符文构成的遮天巨手，在天庭废墟的上空轰然凝聚。
这只手掌巨大无朋，掌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符文漩涡，散发出要将天地万物都回炉重造的绝对意志！
“去！”
方源一声低喝。
炼道巨手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抓向他手中的幽魂道躯。
紧接着，巨手毫不停留，五指张开，如铁犁一般狠狠刨过下方的大地！
轰！咔嚓！
残存的宫殿碎片，断裂的白玉栏杆，镌刻着星辰轨迹的地砖，甚至是一些尚未完全消散的仙阵残骸……
所有的一切，无论曾经多么辉煌，此刻都被这只巨手粗暴地连根拔起。
它们与那团幽魂道躯一同，被强行揉捏成一个巨大、混乱、不成形状的材料团。
“星宿，看好了！”
方源的吼声在天地间回荡。
“这便是我送给你天庭的，最后一场烟火！”
他手臂猛地一挥。
那只攥着无数废墟与尊者道躯的炼道巨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那深不见底的混沌窟窿，狠狠地投了进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巨大的材料团在接触到混沌窟窿的瞬间，就被无声地吞没。
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无垠的大海。
然而，下一刻！
嗡——！！！
一股比先前强烈万倍的恐怖吸力，自混沌窟窿的中心猛然爆发！
沉睡的远古巨兽，被这突如其来的食物彻底惊醒，张开了它真正的喉咙！
整个天庭废墟都在剧烈震颤，无数残垣断壁被这股吸力扯动，化作流光投入那片黑暗。
方源催动的炼道杀招，竟成了引动这场疯狂盛宴的钥匙！
星宿仙尊维持着智道大阵，面色一白。
她杀招的仙元消耗速度，在这一瞬间暴涨了十倍不止！
方源同样身形一晃，这股吸力甚至在拉扯他仙窍中的道痕，让他生出一种要被连人带窍一同吸进去的错觉。
也就在此时。
两人不约而同地，动作猛然一僵。
他们的目光，穿透了那翻涌的混沌，望向了窟窿的最深处。
在那片连尊者都无法洞悉的，绝对的虚无与初始之中。
一个意志。
一个无比古老，无比庞大，仿佛与这方天地同寿的意志。
被惊醒了。